按照聂九原本的想法,他是想给沈榕贞雇一辆马车的,这样沈榕贞在路上也比较舒服些,可沈榕贞却怎么都不同意,执意要骑马回去。骑马确实比马车快多了,聂九无法,只好反复叮嘱他一定要小心些,又解了自己的钱袋塞到他手里,还想说什么,沈榕贞却已经等不及了,匆匆上了马。他骑在马上,失神地看了聂九片刻,嘴唇嚅嗫,聂九还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低低说了句“保重”,便一扬马鞭,策马朝城门方向走了。
聂九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弹,好半天才意识到,沈榕贞真的走了。他不会再回斜柳枝巷的小院,整个阳安城,再也不会有这个人。
莫不是那马绳的一头系在了自己身上,怎的马儿越跑越远,自己身上撕裂血rou般的疼痛就更浓烈?
回过神来的聂九只觉得三伏天气,却有一股寒气从地底下冒出来,一点一点,将每根血脉都冻得冰冷,冷得心脏发痛,滔天的悔意几乎让他难以呼吸,他咬了咬牙,转身向车马行跑去。
罢了,罢了,什么捕快的差事,什么生儿育女,全都不要管了,事到如今,终于看清楚,自己想要的,只是那个正在远离自己的人。聂九从未如此清醒的认识到,若是今日任由沈榕贞独自回家去,自己将会为此后悔终生。
好在车马行老板是认识聂九的,没要钱便给他牵了马来,聂九又嘱托那里的小伙计去给聂松报个信,免得老人家在家里担心,都安排好了,眼前便只剩下通往平穆城的那条大道,聂九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明明自己是在沈榕贞不久后出发的,聂九却足足驱马跑了一个多时辰,才在驿站边的茶水铺追上了沈榕贞,显然沈榕贞急坏了,一刻也没停的在往家里赶。眼见着跟上次大雨夜一样,聂九从天而降般出现在自己面前,正捧着大碗喝水的沈榕贞差点没给呛死,惊天动地咳了好半天才勉强止住,一张脸憋得通红。聂九在一边帮他轻轻拍着后背,心却奇异地安定下来,方才沈榕贞离开后那种惊慌失措没有着落的感觉瞬间散尽,好像船儿终于泊了岸,鸟儿终于归了巢,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你......”
“我放心不下你。”一旦做了决定,聂九的心情瞬间就变得非常好,其余一切暂且先抛到脑后,此刻最要紧的只有眼前人。
沈榕贞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盯着地上来来往往的几只蚂蚁,低声道:“你这是何必呢?”
茶水铺人来人往,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更何况旅途无聊的人们已经将饶有兴趣的眼神放在了这一对年轻男女身上——他们可并不知道沈榕贞是男子,只当是一对小情人闹了脾气,正在吵架。
聂九四处看看,拉着沈榕贞的胳膊,带他去茶水铺外边的大树下站好,那里Yin凉无人,只拴了三四匹马、驴,正慢慢嚼着干草,时不时喷个响鼻。
“榕贞,当初你才到阳安城,我就相中你了,想娶你回家,现在,这个想法依然没有变。”
沈榕贞只低着头,拿脚尖碾着地上的一根干草,小声道:“我跟你说过了,我是男子,我......”
“我不在乎。”聂九坚定地说,“我既然追着你到这里来,就已经想好了,榕贞,我只要你一句话,你心里,有没有我?”
一定有的,聂九心想,若是没有,那他便不会躲着自己,更不会在自己说跟他当兄弟的话后崩溃要自己离开再也不要去找他,有的,肯定有的。
可虽然他笃定这一点,但看眼前沈榕贞沉默不语,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也是,沈家家产颇丰,他又是长子,合该回去继承家业,娶妻生子,将沈家一代代传承下去的。自己虽然一腔孤勇追了上来,却实在是不清楚他会不会跟自己一样勇敢,一样愿意舍弃手里的一切,去回应自己这个着实有些苍白缥缈的承诺。
“有的。但是......”沈榕贞轻轻地说,终于愿意抬头,看向聂九,“男人和男人,怎能在一起?这不合礼法规矩,也......”
“我不在乎什么礼法不礼法的!只要你愿意,寻常夫妇怎么过,咱们就怎么过!”
沈榕贞愣愣看着聂九,好像今日才认识他似的,但见他坚定的眼神,自己突然也好像有了无限的勇气。
他点了点头。
聒噪的蝉们突然约好了似的一起闭了嘴,一瞬间四周突然安静地不像话,于是聂九清清楚楚听见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这么久以来,他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大笑来,一把抱起眼前的沈榕贞,原地转了好几圈。
“喂!喂!放下我!”沈榕贞吓坏了,连连捶他的肩膀,脸又红了起来,聂九轻轻将他放稳,笑眯眯道:“我陪你回家,若是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揍他们。”
沈榕贞欲言又止,脸上绯红含羞带怯,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担忧,聂九心知他担心的是哪些事,但他一向乐观,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便安慰道:“榕贞,其余事情,我们晚些时候再商量,眼下最要紧的,是回你家,搞清楚你后娘他们在搞什么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