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自己小妹妹的名头,聂九往斜柳枝巷跑得更勤了,托他的福,胡三娘家的小虎子也三天两头的就有糖果糕点吃,见了聂九越发的亲热了,老远就叫“舅舅”“舅舅”,鸟儿似的往聂九怀里扑。
小孩儿捧着糕点边吃边玩,胡三娘则教沈榕贞做些简单的活计,或者两个人坐在一块绣张帕子,缝个被面。聂九得了空过来,就里里外外帮沈榕贞做些力气活儿,院子里疯长的杂草都除了,屋顶破损的瓦片也换了,没过多久,这个原本有点破旧的小院子就显得焕然一新。沈榕贞心下感激,只无奈自己囊中羞涩,想送点谢礼也没有钱可以买,一时见了聂九很是局促不安。
他原本买来准备绣了花样再卖出去的帕子已经完成了好几张,上面的花鸟鱼虫,无一不Jing巧,栩栩如生,好似要活过来一般。胡三娘啧啧称赞,直说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这多多少少安慰了一下一直以来囿于穷困的沈榕贞,他打算等到换点银钱回来,手头宽松些了,再买点酒水糕点之类的送给聂九,作为他帮自己修整小院的谢礼。
聂家的栀子花依旧还在开放,只是没有几朵能撑得到盛放,全是花瓣刚刚张口,就被聂九悄悄剪了去,一早送去给沈榕贞。聂松虽心疼,但还是聂九的终身大事比较重要,也就只好叫自己多钓鱼少看花,眼不见心不烦。
眨眼间就是端午节,那天聂九不当值,头一天晚上他就去了胡三娘家,提了些糕点小酒,去请胡三娘两口子去他家吃饭。安阳城的习俗,端午总是要请些亲近的亲戚朋友来家里聚一聚,吃顿饭的。原本由于他娘过世而走动的少了的两家人,因着沈榕贞的到来而又重新亲近起来,胡三娘在此事上对自己的多方照拂协助,聂九都记挂着,正好趁着过节,好好感谢下人家。
沈榕贞原本是要推辞的,他性子胆怯,又因自己男扮女装的缘故,并不想与人太过亲近,但这近一个月来,不管是胡三娘,还是聂九,却都叫他找到了些许家人的感觉。他一边诚惶诚恐的接受着他们对自己的关爱与照顾,一边又时时刻刻心惊胆战着,怕自己隐瞒的事情被发现后,会马上被疏远,就像是自己的爹那样。娘娘腔,不男不女,怪物......被这样骂着,被看某些肮脏的令人作呕的渣滓一样的眼神看着,再来一遭,沈榕贞觉得自己可能会立刻崩溃。
可惜他的犹豫在胡三娘眼里,就变成了害羞,不由分说的就帮他回了聂九,说是第二天会带沈榕贞一起去聂九家,叫聂九放一百个心。沈榕贞尚不知情,只忧心于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小秘密,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端午那天一大早,天泛白了才勉强合上眼的沈榕贞就被胡三娘的大嗓门叫醒,迷迷瞪瞪的去开了门,胡三娘见他脸色苍白,眼圈青黑,立刻掩了嘴笑起来,打趣道:“只是去吃顿便饭,怎么就紧张成这样了?”
她还以为沈榕贞是因为要去聂九家而紧张,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两人关系亲近不少,在一处时也有许多话聊,就以为两个年轻人已经心有灵犀,就快要修成正果了,结果沈榕贞懵懵懂懂的,还没开窍,根本就没懂她话里的意思,只含糊说晚上蚊虫太多,扰得他难以入睡,胡三娘于是又风风火火跑回去,拿了一小捆晒干的艾蒿来,叫沈榕贞傍晚的时候点了,将屋子里熏一熏就好。
“来来,坐我面前来。”等沈榕贞放置好艾蒿,又去漱了口洗了脸来,胡三娘连声招呼他,沈榕贞不明所以,走过去在她面前的矮凳上坐下来,就见胡三娘拿了好几个Jing巧的小盒子出来,定睛细看,原来是敷面的细粉和胭脂、口脂之类。
“你呀,虽然天生丽质,但是也得打扮打扮呀,年纪轻轻的,这样素净做什么?”胡三娘一边念叨,一边替他敷面。沈榕贞闭着眼睛任她折腾,一时难以开口辩解——自己都快要没银子吃饭了,哪里还有闲心闲钱去弄这些东西?
香粉很是细腻,味道也清淡,沈榕贞闻出来是丽颜阁的妆粉,叫玉面茉莉粉,前两年很受年轻女子的追捧,沈榕贞自然也是有的,不仅仅是这个,时兴的妆粉胭脂,首饰衣料,他哪样没有?曾经堆得满满当当的梳妆台,如今,不知是不是已经被他爹一把砸了?
眼睛有些酸涩发胀,还好闭着,胡三娘看不出来,沈榕贞在心里叹息一阵,待胡三娘给他弄完了,才压下这些情绪,拿镜子左右照了照,对着一脸期盼的胡三娘笑道:“多谢三姐,都快认不出来是我自己了。”
其实粉涂得厚了,胭脂又涂得薄,口脂太浓艳,仿佛给脸上安了张假面,生生将他的年纪化老了好几岁,胡三娘却是很满意,又去堂屋桌上的瓶子里摘了两朵栀子花出来,替沈榕贞插在发髻间,满意道:“这才对嘛,你正当年轻,又生得好看,也难怪聂九......”
她哈哈笑了两声,转而去收拾那堆小盒子,后面的话没继续说完,沈榕贞还有些怔然,也无心去计较她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走吧,小虎子陪他爹卖rou去了,也该回来了,你收拾好就去我那,咱们一起去。”
沈榕贞笑着点头应了,目送着胡三娘走出去,笑还挂在脸上,心下却一片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