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榕贞歪在床上,头昏昏沉沉的,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又发热,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来,可是桌上的茶壶早已干了,没有半滴水,自己又实在是爬不起来去烧点热水煮完粥,没忍住想起在沈家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心里一阵酸涩难当。
距他被他爹赶出来,已经快一个月了,出门时后娘塞的几张银票早已被人偷了去,好不容易变卖了耳环项链,走到了安阳城,舅舅一家却早已举家搬走,音信全无。初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几乎快要晕倒,只是人生地不熟,才强提着一口气,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
一路风餐露宿,又担惊受怕的,身体早吃不消了,身上值钱的只剩他亲娘留下的一只玉镯,客栈住了几日,银钱终于花光,可是饭不能不吃,再不舍,也只能当了镯子,换了点银子。前路漫漫,继续找舅舅一家是不可能的了,他已经Jing疲力尽,镯子换的那点钱也撑不了多久,何况心里还存了点念想——若是他爹后悔了,来寻他,也不至于寻不到人。
客栈老板好心,听他说要赁个小屋住,便介绍了一处便宜的小院子给他,这才勉强有了个落脚的地方。然而租金一付,又买了些日常要用的东西,身上立刻捉襟见肘,苦苦思索了几日,想着在家里时自己画的绣样、绣的丝帕总被后娘称赞,便拿了最后一点钱,想去布庄买一点帕子,绣好了再拿出去卖,不料又遇上杨二郎那个泼皮无赖,扭伤了脚不说,人也受了惊吓,到了晚间,竟发起热来。
他自小身子骨就不怎么康健,在家里被人伺候着还好,这会儿在外面颠沛流离了一个多月,什么苦头都吃了,越发想念起家里的好来,只是不知他爹的怒气下去没有。他心里惴惴,也不敢贸贸然回家,耳边时时响起他爹骂他男不男女不女的怒吼,而被他爹拿棍子抽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实在是怕极了。
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他抓紧了胸前的被子,仔细去听,确实是有人在外面,不由得心里又紧张起来。这一路上,他遇见不少人,小偷,乞丐,强盗,骗子......到了阳安城,杨二郎更是叫他胆寒,对了,还有那个捕快,叫什么来着,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好像要把自己吃掉似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应付,只觉得害怕和疲惫,想躲起来,想回家......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大有他不开门就一直敲下去的势头,沈榕贞无法,努力清了清嗓子,颤巍巍问:“是谁?”料想在外边的人也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这处小院十分逼仄,进门就是一个巴掌大的天井,东边靠墙种了一棵柳树,树下有一口井,再往前几步,即是堂屋,摆了一张桌子,算作吃饭的地方,左右两侧各一间房,沈榕贞住了东厢房,不用的东西都堆到了西边那间屋里。从堂屋往后走,是厨房、茅房和两间柴房,整个院子加起来,简直还没有沈榕贞在家时的房间大。
听闻他回话,外边立刻答道:“是我!聂九!”
又是那个高个子的捕快,沈榕贞心下犹豫,他不愿与人多来往,更何况这个捕快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叫他不自在,还有昨天送自己回家时说的话,真是莫名其妙,他虽然以前并未同捕快一类的人打过交道,但也知道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家底都讲给非亲非故的人听的。
莫非是个傻子。
傻子也能做捕快,这还真是稀奇了。
一晃神工夫,外边又敲起门来,沈榕贞十分不耐烦,但也无法,只好撑着晕乎乎的头,慢慢爬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挪到门口去开门。
“沈姑娘,我家的花开了,给你,插在水瓶里可以香好久......”
门一开,这人就噼里啪啦说上了,脸上的笑脸倒是灿烂,让沈榕贞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看一眼被聂九抱在怀里的一堆栀子花,勉强笑道:“多谢聂捕头。”并不伸手去接。
聂九也看出了沈榕贞的不适,笑意少了些,关切的问:“沈姑娘,可是不舒服?我去帮你请大夫。”说着就想将花塞给沈榕贞,自己去找大夫。
可不能找大夫来,不然,不然自己男扮女装的事情,可就被拆穿了。沈榕贞心里惊慌不已,忙叫道:“不必!不用叫大夫来,我没事,歇一歇就好了。”
可是他青白的脸色,干枯的嘴唇,病歪歪倚在门框上的模样,都让聂九不能相信他的话,还是执意说一点也不麻烦,想去找个大夫来给他号脉开药,两人纠缠了几个来回,沈榕贞终于耐心耗尽,提高了声音道:“我说了不要了!聂捕头,没事的话请先回吧,我要休息了。”说罢也不等聂九回答,自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板差点没拍聂九脸上去,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敲门了。刚刚沈榕贞显然是生气了,也是,自己和她还不熟,一大早就来敲门,若是被好事的人看了去,传些闲话出来,怕是会对沈榕贞不好,人家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和自己这样拉拉扯扯的,实在是不像样子。
聂九自我检讨了一通,觉得知府曾说过他的“勇猛有余而细心不足”太对了,自己遇事还是少了些思量。他在门口来回踱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