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濯臣在旁从容道:“伯父大人有大量,令晚辈汗颜。这几日在府中打扰,伯父如此关怀,晚辈定会手书告知家父。”“至于伯父担心的事……”他的语调微微上扬,轻易左右在场之人的心情。他低头浅笑,掩去几分鄙夷,“晚辈做不得主,但舍妹的话不无道理。家父极重礼法,家中断不会出现妾室掌管中馈,主母战战兢兢,嫡庶相争家宅不宁之事。”“因为他认为,如此是主君昏庸的体现,连家中之事都主次不分之人,定是……”谢濯臣微微抬眼,“不堪大用。”言老爷莫名觉得背后一凉,笑容僵硬了几分。在他身后的言子绪面露惊讶,不太确定谢濯臣是不是在替他说话。而言子涟紧紧抿着嘴,脸色很难看。“是,贤侄说得是。”言老爷讪笑了两声。倒不愧是尚书家的嫡子,说起话来跟他那手握实权的爹一般威严。言老爷在心中默默推翻之前对谢尚书的揣测,这人四十不到的年纪一路晋升到了尚书位,深得圣上信赖,想必颇有智慧和手段。可在京城时与其儿子交际,后代实属平庸之辈。他还以为这风头正盛的谢尚书多少有些外强中干。如今其嫡子就在他面前,几句话逼得他不得不抉择,和京城里那两个只懂享乐的庶子天壤之别。“多谢贤侄提醒,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尽管叫人。”“谢过伯父。”谢濯臣面不改色,礼貌又疏离。等他们一走,屋里又只剩兄妹二人。寂静中沈烛音有些不自在,“你……你要给你爹写信?”“用不着。”谢濯臣倚靠床栏,“他会选言家的。”揣度他的父亲,是他幼时在谢府的生存之道。他有时候会觉得,他甚至比父亲自己还要更了解他。沈烛音难免讶异,“所以你刚刚的话,只是为了帮言子绪?”“你不是想帮他吗?”谢濯臣神色涣散,反问回去。沈烛音顿了顿,攥着被角的手反覆握紧又松开,“所以你帮他是因为我。”她似乎并不需要问就已经有了答案。所以谢濯臣没有回答。“难为你了。”沈烛音扭头,言语中夹杂了几分不知名的情绪,“看不上他还得帮他。”谢濯臣心里闷闷的,“娘嘱托我好生照顾你,我看不上他又能怎样。你既喜欢他,我自会为你们的未来扫清障碍。”沈烛音面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就像当初她喜欢楼诤,他便亲手除掉楼邵,让楼诤顺利袭爵还没有后顾之忧。即便他后来根本瞧不上楼诤。沈烛音面无表情,“这么看,确定没有我就好了,你就不用多余Cao这些心。”“呵。”谢濯臣被她气笑了,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倒是跟刻心上了一样,“你从前不会这般与我顶嘴。”“你从前也没这么自以为是。”谢濯臣:“……”他病了一场外面翻天了是吗?“你从前条理清晰,偶尔料事如神,判断从不出错。为何偏在我喜不喜欢他这件事上如此自大?我记得我说过他只是我朋友,何时说过我对他有男女之情的喜欢?”“你若不喜欢他,为何由他叫你那么亲近?”沈烛音一愣,“沈家哥哥如此叫我的时候也不曾见你多疑。”“沈澹又不会……”谢濯臣蓦然顿住,对此刻气愤的自己感到陌生。沈澹又不会把她从他身边抢走。“你是要与我吵架吗?”谢濯臣头脑混乱,许久都平静不下来,“为了他?”不可理喻,沈烛音心里嘟囔。“我没有。”沈烛音不服气地锤了被褥一下,还没敢用力,“我只是不明白你。”“我自小身边只有你,明白的道理是你教的,偏好的东西是你偏爱的,喜欢的人自然也是你欣赏的。你明明都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质疑我?”谢濯臣冷不丁道:“你的字还是我手把手教的呢,不还是不成样子,我怎知道其他事会不会也如此。”沈烛音:“……”哪壶不开提哪壶,谢濯臣就是世上最讨厌的人!她气愤地站了起来,匆匆往外走。“你去哪儿?”“如你的愿,我去试试喜欢他!”“你……”谢濯臣忽觉气血攻心,“咳咳咳……”
沈烛音一惊,顾不得赌气,立马折了回来。“郎中说你要好好养着,你快躺下。”还算有点良心,至少还会担心他。谢濯臣闭上眼睛,心里头安慰自己。沈烛音懊恼,怎就忘了他还在病中。愚蠢的想法占据大脑,谢濯臣眉头紧锁。如果生病可以留住她,那他是不是该一直病着。蠢,他暗骂自己。 朋友主母院子里, 言夫人靠着椅子,眉头紧锁。身后站着的嬷嬷轻柔地为她揉着两侧xue位,但目光却落在下首一直跪着的大少爷身上。旁边的桌上放在下人刚刚送来的对牌钥匙, 那边还带过话来,说以后府上一应事务还是由夫人做主。言老爷不曾露面,从一回来就不曾踏足过这间院子。言夫人一想到夫妻情分至此,如此不堪,就一阵头疼和心焦。“你还是想走?”言子绪低着头,闷声道:“是。”“砰!”言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 吓得一众下人们齐齐跪下, 言子绪也跟着抖了抖肩膀。嬷嬷见状赶紧驱散下人。“你到底是痴还是傻!你父亲送你去书院,那是放弃你!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转机,你却还想着回去?你回去能干什么?你是能考上状元吗?”言子绪垂首不语, 摆在双腿上的手渐渐握紧,爆出青筋。“如今这机会,是你撞了大运交了个贵人朋友, 可傻孩子,人终究得靠自己的本事,才能真正站稳脚根。你若不能在你父亲面前得脸, 不能压那贱婢生的一头,将来我们母子, 还有你未出世的弟弟何来立足之地?”“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