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别人说这话,八成是个玩笑,可是知道前世沈烛音心里清楚,前世短暂的一生里,他真的没有成家的打算。她整个身子慢慢从书墙上滑下去。谢濯臣以为她是被问倒了,又或者是后悔自己说出那样不负责任的话来。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失落。良久,她的声音穿过书墙传了过来,无比清晰。她问:“那我就这样陪你一辈子,可以吗?”谢濯臣微怔,发现自己竟然理不清她的思绪,为什么她的回答会是一个问句。在继续问下去和就此沉默之间挣扎了许久,谢濯臣最后斥责了一句。“胡言乱语。”“……”书墙的另一端,沈烛音咬着自己的袖口,无声哭泣。 妙手游船会当日确是个艳阳天,为着今日出门,沈烛音起了个大早,Jing神抖擞。穿戴好便守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等谢濯臣整理完要带去书斋的译本。谢濯臣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荷包,掂了掂里头碎银子的重量,随后抛向沈烛音。为了接住,沈烛音还差点栽了一跟头。“缺笔墨了吗?带那么多钱作甚?”谢濯臣手捧译本从她身边经过,关上房门,“你不是要出去玩?想要什么就自己买。”沈烛音小跑跟上他的脚步,“我去看看就好了,这是你熬夜挣的,我……”“钱挣来就是要花的,你拿好就是,我还不至于养不起你。”谢濯臣神色不悦,沈烛音知道自己再说他便要不满了,便小心将荷包收好。前世她老实本分,根本不敢和阿兄提出说自己要去外面玩。但他每回从书斋回来,都会给她带些好吃的,或者有意思的小玩意。沈烛音突然想到,虽然阿兄入仕之前他们没有富过,但也没有真正穷过。至少她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不只是物,还有人。鹿山书斋是鹿山最负盛名的文人雅客谈古说今之地,占地面广,藏书丰富。其最中央是辩论之所,每一个人都有资格站上去抒发己见。吵闹中亦有秩序。沈烛音在书斋门口止住脚步,指着外头一馄饨小摊对着谢濯臣道:“我有点饿了,就不进去,在外面等你行不行?”谢濯臣随意瞥了小摊一眼,见人不多,便点头应了。两人在门口分散行动,确定谢濯臣进去了,沈烛音小跑到馄饨摊前,和卖馄饨的大娘打了个招呼。“小公子吃点什么?”沈烛音往腰间摸钱袋,犹豫了一瞬,没有打开谢濯臣给她的荷包,只拿出事先和言子绪借的一两银子。“我不吃了,但待会儿若有个自称我兄长的男子来问我去了哪里,麻烦您跟他说,我看见装点花船的工人往南边去了,便兴冲冲跟了上去。走时交代您告诉他,我在迎芳阁附近的河边等他。”大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银子一到手便自信地拍拍胸脯,“你放心吧小公子,我一点把话带到。”沈烛音礼貌道谢后撒腿就往北边跑,心里盘算着,等阿兄问起来,就说是卖馄饨的大娘记错了方向。这样拖延的时间,够她赚一笔了。迎芳阁乃鹿山最大的乐坊,分为一南一北两楼。游船会也是其选拔花中魁首之时,花船沿白渡河从南北两边开往中央,每只花船上都会有表演的乐女或舞女,喜欢她们的人可以往她们的船上投掷金银。大概两个时辰后游船会结束,谁船上的金银细软价值最高,谁便是今年的迎芳阁魁首。沈烛音气喘吁吁地跑到北边的迎芳阁,言子绪已经等候多时。“就等你了,赶紧的吧!”他快步相迎,沈烛音还想搭着他歇口气,刚搭上就被他拽着往人声鼎沸的阁楼里跑。今日热闹,出行的姑娘尤其的多,无一不衣着靓丽,妆容Jing致。最为突出的一点是,大多姑娘额嵌牡丹,妆容雅致,是当下最流行的牡丹妆。沈烛音有一双妙手,涂脂抹粉,最善于放大他人面部的优点。能让漂亮的眼睛更明亮,流畅的五官更动人……三分颜色的姑娘变美人,七分颜色的姑娘变仙女……言子绪在旁看得啧啧称奇,他还以为她吹牛呢,说什么在她手下没有不漂亮的姑娘,这谁信啊,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他的目光投向男装沈烛音素净的脸,心里头想像她穿襦裙,描花钿的模样,不由得嘴角上扬。而此刻满脸认真的沈烛音在心里数着,二两一个、二两一个……好多好多钱。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迎芳阁来了个妙手小公子的消息传开,不知不觉间,沈烛音身边就围满了人。若不是言子绪要替她收钱,他都得被四面的姑娘挤出去。“小公子,你手这么巧,模样又那么俊俏,家中可有妻儿了?”凭着力气挤到他面前的姑娘朝他抛了个媚眼。沈烛音笑笑,没有说话,心无旁骛地继续手上的活,神秘感十足。“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小公子,你的手真好看!”姑娘们也不在乎他不说话,依旧兴致勃勃地挑逗他。手?沈烛音在百忙之中瞥了一眼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指如葱根,再漂亮不过。她突然想起以前在侍郎府,管事婆子对她破口大骂:“谁家为奴为婢的养你这样一双手,真把自己当宫里的贵人啊!”她们会逼她在冬日用凉水洗衣,有一年冬天她满手是疮,根本瞒不住阿兄她受欺负的事情。后来阿兄就每时每刻都把她带在身边,一到冬天甚至只要天一冷就不让她碰凉水,平常也不让干重活,久而久之,她的手又养回来了。许是她运气好,那个欺负她的管事婆子那年冬天不小心栽井里,差点丢了命,也就没有心思再找她麻烦。“不要动手动脚的!”言子绪的高声呼喊拉回她的思绪。沈烛音长呼一口气,振作Jing神,继续描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