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烛音握紧了扫把,低头卖力干活。对沈烛音来说,练字不如干活,可她明显上辈子当丞相妹妹舒服日子过久了,有点忘了谢濯臣的严厉。不管她干不干活,这字帖今天是非写不可,不写完不让睡觉。谢濯臣就穿着单薄的里衣,外披了一件青色长袍,一手执卷,坐在对面守着她。她还未缓过劲的悲伤在临摹字帖的一笔一画之中,被怨气一点一点替代。忽地抬头,顺着烛火的影子看去,火苗的倒影在他外露的锁骨上跳跃。谢濯臣身体修长,却算不上健壮;眉眼Jing致,却难见喜色。他上一世步步高升的同时,也疲于奔命、总是殚Jing竭虑、忧思难眠,身体亏损得很厉害。想到这里,沈烛音又忍不住shi了眼睛,心上堵得慌。“这个时候了还要东张西望,你今日是不打算睡觉了是吗?”沈烛音一噎,不敢反驳,乖巧低头。时候的确不早了,沈烛音写了两个字又小心翼翼道:“今日奔波阿兄一定累了,你若困了便早些休息吧,我会写完的,你明早检查就是。”谢濯臣面无表情,二指揉了揉眉心,“你还管到我头上来了?”沈烛音:“……”明知他的脾性,她就不该说话。快过亥时,她才写完。谢濯臣检查时一直皱着眉,看得沈烛音心惊rou跳的。她上辈子明明都二十一了,再见十七岁的谢濯臣,还是莫名心虚。但凡他神色不对,她都不由自主地心生惧畏。待谢濯臣权倾朝野,朝廷上下便都是无数的“沈烛音”,不约而同地对他避如蛇蝎。“早点睡觉。”“哦。”她如逢大赦,三两步爬上床,被子盖过头。谢濯臣吹灭烛火,从书桌走向床榻,脚步动作都很轻,没有多余的声响。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沈烛音脑海里格外清晰,甚至每一个呼吸都在她耳边十分真切。沈烛音并未觉得烦恼,反而安心。待他呼吸平缓,沈烛音掀开棉被,无声无息坐起来,像个偷窥的登徒子一般趴在书墙上,盯着睡着的谢濯臣看。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鬓发上,他睡着的模样少了许多距离感,但眉头轻蹙,像是在梦里仍然忧愁。阿兄模样甚好,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这样的人每日都在她身边,她怎么就看上楼诤了呢?沈烛音忽然不明白。更不明白的,是阿兄年过二十四,还是不近女色。京中谣传,她和阿兄表面兄妹,其实暗地里早已苟合,传到连楼诤都有所怀疑,不肯与她圆房。楼诤觉得,食色性也,谢濯臣生性多疑,身边除她以外没有别人,他们虽异枕但同床三年,谢濯臣不可能没有碰过她。这个世上除了谢濯臣本人,只有沈烛音最清楚,不只这三年,相伴二十多年,谢濯臣对她从未有过逾越之举。甚至离开书院后,她习惯躲他身后,还被他训斥忘了男女大防。沈烛音目光下移,瞅向他的隐秘之处。若当真如楼诤所说,食色性也,那阿兄……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自己手背上,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庇护,却对他关心甚少,连他身体有什么不妥都不清楚。愧疚和悔恨填满沈烛音的内心,慢慢被决心替代。过一段时间鹿山会兴起牡丹风chao,她可以借前世记忆做点生意。只要有了钱,她就可以买最好最贵的药材,都给他用上,一定会好的。胡思乱想的沈烛音重新躺回被窝,思考这钱如何赚。本朝首富之子也在书院,或许可以借他东风……她想着想着她便睡着。只是不到一个时辰,梦里大火压境,阿兄惨死,沈烛音惊醒,浑身冷汗。她慌张起身,攀上书墙,看着熟睡的谢濯臣,因惶恐而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回归平静。噩梦缠绵,令她无法安睡。沈烛音长舒一口气,僵硬的身体跌坐回来,在黑暗呆愣了许久。过了大概半刻钟,她又颤颤巍巍挪动厚重的书本。一本一本挪,不敢发出声音,每一下都小心翼翼。又过了半个时辰,她终于把书墙重新搭建,在最底下那一排前头的两书之间留了一条缝。她只要一躺下,眼睛便能对准这条缝,能将对面睡相极好之人的侧颜收入眼底。谢濯臣睡眠很浅,窸窸窣窣的声音早就将他吵醒。一睁眼就瞧见她一副不敢吵到他的小心翼翼模样,却一心挪书,没发现他已经醒了。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到了晚上竟还如此行为诡异,谢濯臣并未出声。他甚至还能提前预知她看过来的目光,适时闭眼。罢了,白日里被他拘着什么也不敢做,就随她去吧,反正就她那脑子和胆子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事来,他心道。沈烛音看着他愣神,其实相处那么多年,她很少看他,因为不敢,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乖乖听训的老实模样。虽然互为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但却交深言浅,从未与对方说过心事。除了那一次,他看出了她喜欢楼诤的心思。那时他们就如现在这般躺在书墙的两侧,他极为冷淡和直白地问:“你喜欢他?”她不敢跟他扯谎,又怕他责怪自己没有自知之明,就先开口道:“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不会痴心妄想的。”他沉默了许久,就在她以为这段对话就此结束了时候,他又出声了。在黑暗里,他冷静又笃定地说:“你会配得上他的。”此后他毫不令人意外的科举中榜,成了狼子野心的二皇子手里最锋利的刀,为他拉拢朝臣、铲除政敌,替他背负骂名,被无数人指摘、妒恨……她一心想嫁给楼诤,却从未问过为她淌路的兄长这一路走得是否辛苦。眼泪模糊双眼,沈烛音的枕头被打shi,他这一路好艰难……阿兄,这一世,换我来守护你。
解释鹿山书院的一大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