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鸢心头隐隐酸涩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感情和记忆的父亲,这样沉重不堪的事,铁勍锋只不过因为因缘命数不得已而见,却一直以来挂在心上辗转反侧,就算不经意想起、也难以掩饰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哀悯。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人远不像旁人说的那样无情无义、玩世不恭。
铁勍锋一双棱角分明的凤眼半阖着,眼神中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睫羽浓秀斜飞,睫上一条深刻的褶纹轻扬,显得意气风发。
他的眼中隐隐绰绰映着自己,想必自己的眼中也一样映着他。
华子鸢又莫名开心起来,嘿嘿一笑恬不知耻地凑上去亲了一下铁勍锋的嘴唇。
铁勍锋一怔,面上发了红,登时从刚才消极的Yin霾中跳出来,嗔怒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华子鸢从善如流地点头表示自己很认真在听,点完头还是死皮赖脸地整个人都凑了过去抱住了铁勍锋的胳膊——说到底整个抱住还是有点不太敢,不过能亲近一些是一些,慢慢来总能更进一步!他轻笑着,用那种天真微带痴傻的语调说:“我知道的,可我心里什么都没有,只装了王爷一个,却轻飘飘的比蜜还甜。”
铁勍锋低下头来看着华子鸢,眉头紧蹙神色竟然颇是严肃:“你跟苏步青混久了怎么学得油腔滑调的?”
“我很认真的啊!”这回轮到华子鸢呆住,他听到自己的告白被意中人草率的评判为“油腔滑调”,脸皱得好像吃了一大口黄连,不满地反驳道。
“行吧行吧。”铁勍锋撇了撇嘴扭回身子靠着木壁休息,胳膊却是没抽回来。
这一趟去前线很是要紧,晚上旨意又传进王府,据说今晚就要连夜清点兵马,隔天一早就要往边境行军,铁勍锋侧躺床上思量再三,始终不能安睡,索性披衣起身走到窗边,却只能看到房外草木山石夜景雅致,他抬手又看了看自己手掌上愈发青蓝的血管,神色又凝重了几分。
夜深人静,铁勍锋捧着一杯凉透了的茶水站在窗边神游,忽的听到一串信鸽的“咕咕”鸣声,连忙探身向窗外看去,果然见到一只雪白的信鸽在夜空中盘桓,见到铁勍锋探出身来,这才极有灵性地缓缓飞落窗台之上,腿上系了一张纸条。
铁勍锋接下纸条展开一看,却只有一个字——“等”。
仅这一个字,却写得极为端正,每一道笔画都一丝不苟,难以辨别出什么写字的习惯偏好,可铁勍锋看到这封信却压着眉几乎有些恶狠狠地笑了出声,华子枭为人谨慎比自己更甚,但凡书信都写得这般僵硬,毫不透露半点人情——不过那人本身也没什么人情可言,普通人见着了是摸不着头脑,但来往长久了自然也知道,若是收到这样的信,多半就是她的了。
然而无香也是昨夜才进了府,再给她传信,这一来一回只花了一天的时间,想来华子枭恐怕是早就悄无声息地进了六阖城,但她既然早就来了,又为何昨天不自己现身,还要让无香下了迷药这样多此一举,再来又不知道这一个等字究竟是何意思。他思来想去,又总觉得自相矛盾,得不出个结论,不禁皱紧了眉尖背过手去在房中来回踱步。
他心中郁结,脚下步伐也愈发凌乱,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忽觉小腹剧痛,禁不住扶住小桌慢慢坐了下来。犯得仍是那样的毛病,丹田内忽冷忽热的,气血也很是不稳,比前项时祭祖轿子里那回要轻得多,但这些日子来犯得却更加频繁了,几乎稍有情绪激动就要这么走火入魔一回。铁勍锋右手颤抖着按住自己的小腹,掌中运气慢慢地调息,心里想发怒又只好克制,这才惊觉这一个等字是什么意思。
待到身上慢慢舒坦了,他无奈苦笑了一声,华子枭果然神机妙算。
铁勍锋原本今夜心里就压了许多事端不能安睡,这会儿闹了这么一出更是睡意全无,于是干脆换了身练功的劲装准备往城外校场去。他这心里矛盾得很,总是想着有朝一日和皇家脱了干系一刀两断,但对着李家又总是觉着过意不去、亏欠了什么,其实按理说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换好了衣裳,浑身摸了摸,总觉得身上少了些什么,陡然发觉,是没个兵刃。
他把那口刀取出来,心里还是犹豫,打完仗之后他身上就很少带着兵刃了。按礼制来说身上也要带着个防身用的怀刃,但他又嫌那东西中看不中用,从来不佩,早些年在府里头还练几趟刀法,不知怎么给厉帝知道了,惹得经常来问,索性也不练了,每天就练练腿脚修行内功,这么一算,竟然有个六七年不拿刀了。
平时见不着也就没念想,上回拿出来,也不过是临时起意,今天琢磨着战事,却是真真心痒难耐了,来回摩挲了一遍刀身,心里一横:罢了,左右今天是要做一回贼,带个刀又怕什么。终于是把那刀取出来系在了腰间。
初入行伍时也曾被同行的战友一腔热血感染过,想过血战疆场马革裹尸,可到头来真到了那修罗场中,杀红了眼,漫天漫地都只有血rou横飞,鸣金收兵之后,只有满目疮痍。
今日我为我国杀你,他年谁人执刀杀我,战场之上,又何来成王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