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他亲自为母亲的旧钢琴调好了音,之后的半天里,几乎都在考虑乐谱的事,想着那几段装饰音是否失之冗余,太阳逐渐低沉,苻宁在仆人为他准备礼服时仍然哼着自己编曲子,他按照节奏用指尖点着身上柔软的毛呢,幻想那些是琴键,并确保自己的手型是最优美的。
在父亲的生日晚宴上他要当众表演,这对他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倒不是苻宁对担任军职的父亲有多深的感情,说到底,他只是想让专横、自负的老看看,自己虽然是,虽然课业成绩一塌糊涂,但终究有些过人之处。
继母来看过苻宁一回,她脸上的妆化得比平时更重,成套的钻石首饰在将军夫人露出的脖子和手腕上闪闪发光,“阿宁”她假装亲切地问候继子,而苻宁不太想理睬这女人,他闻出继母洒了过多的香水,猜测女性似乎意图通过让自己闻起来像来增添魅力。
“今天是你父亲五十岁的生日,是他的大日子,你一定不想在今天惹他生气对不对?”继母装模作样地为苻宁整了整衣领,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和她一般高了,这也使得苻宁对这女人的管束越来越不耐烦。
“我之前和父亲吵架的唯一原因,就是你的挑拨离间,你总是在父亲面前夸大我的事情。”苻宁坦诚又刻薄,他转过身去,面对着落地镜,整理着别在胸前的兰花,想要做出毫不在意的姿态,让继母感到更羞辱点,可他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继母映在镜子里的脸不出意外地拉了下来。
“别不分是非,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应该知道那些随意在酒馆歌舞厅鬼混的们都没有太好的下场”将军夫人张大艳红的嘴唇,仿佛要把他吃了。
“你只关心自己的儿子。”苻宁恶狠狠地回答,他的嘴唇很薄,言辞很尖刻“轮不到你对我说三道四!”
继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在白费时间,她提起裙摆向门口走去,“乐意承认这点。”她补充道,“毕竟我的儿子,你的弟弟是个,他会继承你父亲的爵位、财产和一切荣耀,而你”女人眯起眼将瘦削的继子从头看到脚,她省略了后面的话,知道自己给苻宁的折磨已经足够多。
管弦乐队刚刚结束了演奏,在苻宁看来他们对曲目的把握相当Jing彩,可他父亲的宾客们,那些胸前挂满勋章的老牌军人,只是一边抽着烟一边豪饮葡萄酒,他们红着脸吹捧彼此的赫赫战功,为音乐将手掌拍得噼啪响,实际上根本不懂欣赏一切形式的艺术。
苻宁很讨厌自己父亲的同僚,可当他坐在琴凳上时,他又无可奈何地失去了暗地里评判他人的从容,曾经被所有音乐老师夸奖为修长漂亮的手指在僵硬颤抖,所有宾客只把他当小孩子,他们不指望他又多出色的演奏技巧,也不责怪他的紧张,而父亲正将魁梧的身躯自在地靠在长沙发上,用洪亮的嗓门批评着年轻一辈军官们的无能,咀嚼着自己的旧日战绩,“当年老子在山谷里将那群兔崽子砸得稀巴烂”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继母艳光四射地坐在自己丈夫身边,她抬眼望了望被忽视的继子,拍了拍丈夫的肩,“亲爱的,阿宁可为演奏准备了很久。”
宾客们附和夫人,纷纷称赞起苻宁来,当事人坐在钢琴前反而更显窘迫。
“我倒愿意他多用些心读书”老将军嘴里喊着酒和尼古丁,含混地指责儿子,他总是认为自己很开明,给自己的孩子受教育的机会,有错总是苻宁,对享有的一切优渥条件毫不感恩。可将军今天心情很好,不愿过多去想前妻留下的儿子,等他理清自己的嗓子后,便朝钢琴的方向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他讨厌被人忽视,可在真正成为所有人关注中心时,又不可抑制地感到焦虑烦躁,苻宁机械地按下一个个琴键,连自己写出的谱子都感到陌生,他着魔一般想着别人会怎么看自己,眼睛甚至无法集中在五线谱上,苻宁的余光瞥见父亲正点着烟和旁人说话,继母像看滑稽剧一样打量着他愈发僵硬的手指,一切都糟透了,琴键上镶嵌的象牙片仿佛变成了钢针,苻宁意识到自己果真是父亲以为的那种废物,他感到被那些军人喷出的烟气无比呛人,而电灯灼烧着他的眼睛。
“爸爸!快看!”清脆的童声撕裂了乐曲,苻宁试图弹完自己的作品,可所有人的眼睛都朝他弟弟看去。
“看呐,我也是将军了!我和您一样厉害了!”
眉目俊朗的小男孩戴着一顶过大的军帽,喜笑颜开地朝自己的父母跑去,“哦,我的小马驹!你壮实得就像小马驹!”将军掐灭香烟,将自己的小儿子,一个令他自豪的高高举起,向宾客展示他珍贵的宝贝。
“未来的陆军元帅!”继母露出了真正开心的笑容,她的亲生儿子正被丈夫抱在怀里,女人伸出戴着大颗钻石的手,摸了摸儿子红润的脸庞。
“小公子和将军阁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宾客们的话题转变了,过生日的将军得意洋洋,在众人欢乐的噪音中,苻宁起身离开了。
“您弹得很好,令人印象深刻。”
苻宁红着眼眶,发颤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烟的一端被咬得皱皱巴巴,他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