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志瞬间清明,右手悄悄摸向头顶的发簪,蓄足了Jing神,用尽全力朝齐昱之颈间刺去,不料他一个回头,将她的动作看了个真真切切,立即松开脖子上的手,夺下了她的发簪。他脸上的怒意更甚,恶狠狠地瞪着她,将发簪举过头顶,不带丝毫犹豫刺向她,然而在离她的脸还有一寸时,却忽然停下了动作,整个人轰然倒地,发簪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柴熙筠这才看见一个黑影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瞥了地上的人一眼,然后看向她,嘴里挤出三个字。“杀了他?”方才命悬一线无暇顾及,如今颈间的禁锢一松,整个人顿时卸了力,伏在榻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感受到黑衣男子升腾而起的杀意,柴熙筠立马出言阻拦,刚说了一个“不”字,喉咙便里火辣辣地疼,随着竟接连咳嗽起来。黑衣男子有些手足无措,抬眼望见桌子上的茶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这并不是他的职责,况且活这么大,向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可那咳嗽声实在有些刺耳。罢了,他踢了地上的人一脚,确认晕得死死的,随后转身,准备给她倒杯茶过来。然而脚上刚挪了半步,袖口便被人拽住。他自小习武,反应自是比常人灵敏,再加上一身箭袖轻袍,便是有人轻轻一碰,都能即刻感知,何况她还用了力。他下意识往旁边一闪,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谁知她毫无防备,小臂遽然落下,手腕重重地磕在炕桌上,发出一声钝响。黑衣男子眸子一闪,面上隐隐有些不安。“不要……杀他。”她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他刚想说什么,便听到有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有人来了。”说罢,不等柴熙筠吩咐,利落地扛起地上的人,一个跃身,从窗口跳了出去。刹那间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两扇窗还在左右摇晃。她赶紧拢了拢袖口,整理好鬓发,装作无事的样子。“怎么枯坐着?”齐景之推门进来,看到柴熙筠坐在榻边,脸上挂着干巴巴的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倒像是专程等着他一般。“阿母说昱之在这里,怎么不见他人?”见南向的窗户半开半阖,他自然地走过去。柴熙筠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着急回他的话:“早走了。”出口才惊觉声音与平时大不同,右手立即抚上喉间遮掩。“你嗓子怎么了?”齐景之半道折回来,凑到她近前。“兴许是着凉了,还有些头晕。”她垂下眼眸,目光有些躲闪。
齐景之半信半疑,视线慢慢下滑,忽地眼神停留在她的腕间,上面赫然一片红肿。他想要把她的手拿开,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刚碰到她的衣服,却觉察出她身体绷得僵直,甚至暗暗回避。他几乎确信,从昨夜到现在,她一定有事瞒着自己。这时窗间忽地挤进一丝凉风,从他心头拂过,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孟太医在府上,我去找他过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柴熙筠心里的纠结登时化为乌有,不能再久待了。许多事,原先萦绕心间时,怎样做都觉得不圆满、不妥当,可真到了不得不做的时候,心瞬间就放平了。就像她一直为难该怎样同齐景之告别,此刻却坐在松风亭,面对一桌子的酒菜,静静等着他过来。此地开阔又僻静,两个人能平心静气地好好说说话,好聚好散,也不枉相识这一场了。“阿筠。”齐景之的声音清冽干净,柴熙筠回过头,看着他提着衣袍,拾阶而上,原本平静的心,忽然有些凝重。暮春相遇,如今已是盛夏,与他相识,说来不过三个月。三个月,足以让一个人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此刻坐在她面前的他,与长门宫初见时比,何曾有半分相似。而这三个月间,她过的都是上辈子没有经历过的日子,没有一天不是鸡飞狗跳,也几次陷入险境,但是好在,他是齐景之。她事先准备了很多话,有感谢,有歉疚,为这场离别做铺垫,可当真与他面对面时,却简简单单脱口而出:“齐景之,我要走了。”他斟酒的手一抖,洒出了几滴,幸而夜间看不真切,倒也不用刻意掩饰,送到嘴边嘬了一口,一股桂花的清香充斥在嘴里。“是桂花酒?”“你拿的是我的酒杯。”被提醒拿错了酒杯,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囧意:“你身上有伤,不宜饮酒。”柴熙筠心一凛,早先孟太医为她问诊时,他并不在跟前,她也嘱咐了孟玄清,若有人问起,便说自己染了风寒,他怎么……“不必想了,你腕间的伤我一早就看见了。”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与人道别。”良久,柴熙筠开口:“可是这样离开,心里总是有几分……”“那便不走!”齐景之突然提高了声音:“如今的齐家,你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投任何人所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谁敢置喙!”见她不说话,他想起她藏在枕下的那本《吴园杂记》。“吴地就那样好?”他颤着声音问,眼睛已然有些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