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夜会二十年来, 詹灼邺对自己天煞孤星的名声不以为意,不惜用手中利刃做实了他的恶名,用冷血凝结出一副铠甲, 任何流言蜚语都伤害不了他。唯有足够狠戾嗜血的手段, 才会让敌人怕他,惧他,最终臣服于他。甚至有时候,他觉得世人说得没有错,正是因他的出生, 母亲才会命丧黄泉。他的母亲,在每个人口中都是如此完美。女子在冯少师眼中聪明洒脱,在耀灵帝心中贤惠大度,在百官心中有母仪之德。这样美好的女子, 却被他这个怪物害死了。詹灼邺不止一次去想, 如若母亲没有生下他就好了, 女子能继续绚烂多彩的人生, 而他亦不必出生就面对世人的恶意。怀揣这种愧疚, 詹灼邺活了二十载, 他从不敢奢望父爱, 因为他是害死父亲发妻的凶手, 他习惯了世人异样的目光,因为他生来就是一个罪人。可今夜琬含披露的真相, 颠覆了他的世界。无边无际的恨意在他心中不断积聚,如同滔天的巨浪,一波高过一波, 几欲将他吞噬,庞大的恨意彷佛一座沉重的大山,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理智已然崩塌殆尽。真正杀害他母亲的凶手,原来一直在宫中过着顺风顺水的日子。浓烈的仇恨在心底滋生,随着流淌的血ye不断蔓延开来,将男子一对狭长凤眸染成赤红色,此时此刻,詹灼邺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字:杀!姜玉竹根本追不上步履如飞的太子,只得高声喊道:“周鹏,余管事,你们快拦住殿下!”周鹏听到姜少傅的喊话,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仍硬着头皮拦在太子面前。“殿下,请留步!”平日里,周鹏的剑法就远不及太子,只见太子手中的龙渊剑都未出鞘,三招两式就将周鹏手里的长虹剑挑飞出去。“还请殿下听姜少傅一言!”余管事手持红缨枪挡在太子面前,神色严肃,郑声道。“让开。”太子薄唇微启,声音比月色还要冰冷。余管事未再多言,他双手紧握长枪,摆出迎战的姿势。“叮当” 剑枪相击,巨大的气浪掀翻了长廊上的琉璃瓦片,哗啦啦落了一地。姜玉竹趁着这会子功夫,总算是追上了太子,她一把扯住男子的手臂,气喘吁吁劝道:“殿下,臣知你现在恨不得入宫杀掉皇贵妃泄愤,可宫中重兵镇守,戒备森严,殿下这样孤身杀进去,会被扣上逼宫的罪名!”詹灼邺双眸绯红:“禁卫军都是孤的人,他们不会拦孤。”姜玉竹气得直跺脚:“那皇城司呢?皇城司归大皇子掌控,殿下是要带着禁卫军和皇城司打起来,好做实谋逆的罪名吗?”詹灼邺的目光冷冽,仿若剥离了所有情感,只剩下无尽的恨意,他冷笑一声:“谋逆又如何?他利用卓家军谋得江山,姑息那毒妇杀了孤的母亲,他不配坐在那个位子上!”姜玉竹没有被太子大不敬的话吓到,她条理清晰分析道:“殿下就算要谋逆,也要从长计议,端妃为何没有将真相在四年前殿下归京时说出来,是因时机还不够成熟。端妃苦苦守着这个秘密二十年,她和殿下一样希望手刃仇人,可端妃亦清楚,先皇后定不希望你们为了给她复仇,而丢掉自己性命!”“最近的玄月驻军在六百里之外,可紧邻京城的潩州却有羽林驻军,这些兵马朝夕间就能抵达皇城下,殿下杀了皇贵妃,又要如何全身而退?”姜玉竹紧紧揽住太子的手臂,说这些话时,整个人都快挂在了他身上。詹灼邺停下脚步,他垂眸看向仰着小脸的小少傅,淡声道:“下来。”姜玉竹坚定地摇了摇头:“臣不下来,殿下今夜若非要去送死,就带着臣一起去。”男子有力的手掌扣在腰际,轻而易举将她摘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姜玉竹气得胸口跌宕起伏,她干脆不追了,双手叉腰,冲着男子挺拔的背影喊起来:“好啊,殿下去罢,等到殿下报完仇,丢了性命,臣也要为自己未来的出路做谋划。”“臣归于谋逆一党,死罪是难免了,看来只能放弃太子少傅的身份。”“唯盼萧世子不介意小女这副残花败柳之身,给臣一个容身之地。若是不成,臣还有十殿下可以去投奔,再不成,赵世子还给姜府送过十几封信笺,想要亲手教臣插花”不远处,太子的身影停下脚步。“等到渔翁得利的大皇子继位,臣就劝萧世子辞官离开京城,我们一起前往江陵,臣在乡下当个教书的女夫子,萧世子可以和兄长学着做生意,十殿下偶尔还能去江陵看望我们。臣以后有了孩子,希望是个女孩子,男孩的脾气太倔了,不过若性子像萧世”姜玉竹侃侃而谈未来的好日子,话还未说尽,男子巍峨的身影就压了过来,抬手扣上她的后颈,俯下身,堵上她喋喋不休的唇瓣。廊下的余管事和周鹏见状,二人默默捡起地上的长虹剑和红缨枪,悄悄退了下去。啧,不怪他们无用,而是姜少傅所用的这一套美人计和激将法,他们实在是施展不出来。夜色下的这一吻,带着宣示主权的意味,没有多浓烈,却透着刻骨的爱意。一吻终止,姜玉竹眨了眨乌眸,轻声问道:“殿下还走吗?”詹灼邺眼底的血腥色渐渐退去,眸如玄玉,挺拔的鼻梁抵着女子额头,平静道:“不走了。”方才,他被仇恨冲昏了理智,只想宣泄满腔怒火。小少傅故意说的那些话,倒是换了另一种妒火来烧他,两股子火焰一争高下,倒是让他心里的戾气渐渐化去了。
毕竟,她是他新长出来的软肋。“今夜,少傅留下来陪孤可好?”姜玉竹伸手抚摸男子冰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