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在家,每年生辰,母亲必为我新裁两套罗裙,再赠我一枝簪钗。那簪钗也是如此当场为我戴上,只是式样不是桂花。我们家的首饰不拘色样,其上必有游鱼坠饰或图案。
思及今日宫宴,确实几未听到代寿公主说话。我偶尔瞥了一眼,见她垂着头瑟缩在太妃旁边,一副怏怏不快之容。
可他也身负桎梏,为何尚能予人辉光?不是天子泽被万民的光,是他的光。
子曰,见贤思齐。
如此看来小姑娘也挺可怜的。明玉既央我,我能帮便试试吧。
我说:“我不知道。”
对。明玉说他妹妹画画得不错,我得赶紧夸她两句。
童稚性情多变,我不曾在意她怎么了,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他半躺半坐,下体的尖尖垫在我后心下,髋骨两个顶点正好抵住我双侧肩胛。此时我再抬上身,终于找到他说的感觉了。
公主会因我身体残缺而厌恶我吗?——可能不会,她皇兄也这样,他们关系还挺亲近的。
不过他看我实在不行,说这是因为我腰腹没有力气。便让梦梦扶他斜倚在床沿上,教我靠到他身上再试试。
“娴月莫如此说。你十三岁便能熟诵四书五经,通今博古,才藻可与汉班婕妤相伦。你愿协我教导彩蕙,是我之大幸。彩蕙若不用功,你切莫容情,责罚她便是。”
道呢?……不,或许也并不知道,只是恰巧想到了。只是为何……
我问了他,他说让梦梦为我压住胯骨,抬上半身。须得腰腹用力方是对的,如果感觉肩颈酸,则是错了。
他侧过脸吻了吻我:“是我不好。今日不谈这个。歇息吧。若有虞相消息我定会告诉你。”
这是我在北境度过的上压过表兄,舅母素来不待见我,每每暗讽我肢体不全,又总被我反唇讥回。但舅父与母亲一向手足之情甚笃,在我幼时也对我很好。
代寿公主才开始学《论语》的公冶长节里也会再出现
小公主刚向我见了礼,才露出一点好奇的活泼神情,脸就被这番话训斥得立即哭丧下来。我不能说,心内却急得不行。
长兄在我幼时便已入仕,仲兄也长我许多。他们对我都关怀备至。明玉对他幼妹亦是如此,但似乎又有不同。
“太妃谬赞。妾闻代寿公主能书善画,熟习女工。这些娴月都无从学。因此只专心读书,诵得几句圣贤之言罢了。”
“太妃过誉了。娴月才疏学浅,不敢与班婕妤相比。公主颖悟,妾也只是少为扶助,无须诫斥。”
我试过几次,很难,根本找不到所谓腰腹发力的正确方式。我甚至怀疑他有意消遣我,让他做给我看看。他说我比起他还简单些,他要在臀下垫个枕头,还须有人扶住他髋侧断面。
求您了太妃,您快别说了吧。若是再说,小公主该烦死我了。
可明玉性子好,我性子不好,我担心她不会喜欢我。
但是我好像真的学不来。
他让我锻炼,我实是不知该怎样做。总不能在床上打滚吧。
“你是愿意让何康进来,还是愿意让梦梦摸我?”他还故意气我,我便用身子撞他。
况且何来所谓姿仪气度,不过就是我坐在轮椅上没法动。
我有些紧张。我在家中排行最末,又是唯一的女儿,只有兄长,并无弟妹。并不知当如何与弟妹相处。
我的自由,或许也就只有他为我照亮的这一方宫室了。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从微处起,想想我能做些什么吧。
然纵是家中兄长,皆为四肢健全的男儿,举中正上品入仕,也被削了爵禄、除了功名,同父亲一并下狱。
以往我还曾嫌弃过这游鱼纹样太过单调,可作的搭配也有限。然而现在却一件也没有了。它们全被舅母中饱了自己的妆奁。
明玉看出我烦,赶紧找了由子替我解围。太妃还想在旁监督小公主背书,明玉说知她教导小公主日夜劳心,让她养养精神,此事放心交予我吧。套话说了一堆好歹是给劝住了。
我不会央拓跋珏去擒他。若我有能力,会自己寻到他,当面质询他为何如此。今既力所不能及,则拓跋珏是否南伐,此事完全与我无关。
可不可以不要说了。我真不想说话了。这样端着架子拿腔拿调的太累了。
但做了几次,我便腰酸背痛。,长的两日,一个月内全篇都学完了。
会稽虞氏,世代簪缨,一门三相,亦不免为俎上鱼肉。如何才算得有能力,得以有所作为呢?或许当世之中,无人可称得上是自由的。我所受之制,也不过更明显些,具现到身体上罢了。
“祖宗!”他赶紧扯我耳垂,“你可切莫让太妃听见这话!给我妹妹留条小命吧!”
邱太妃说:“你皇嫂出身江南名门望族,诗礼传家。且不说才德上,皇嫂只长你几岁,便已精熟经史子集;你看人家的姿仪气度,再看看你,可成半点体统吗?你定要向皇嫂好好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