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多年,丰宣从未乘夜上窦府造访过窦景宁。这一夜浓云遮天,看不见星和月,夜色沉沉,连洛阳城里的风都是极为安静的。窦景宁又有很久没有出过家门了。薄暮时街上发生的惨事,不是没有传进窦府,只是窦武不想给偏院的人知晓,因此刻意叫所有人都瞒下了。丰宣没有走正门。窦景宁看见他来,诧异之外是感到高兴的:“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来得也巧,不知为何,我心里乱了一天,闷得很,你正好来陪我说说话吧。”丰宣犹犹豫豫地坐了,再又是瞟着他神色,犹犹豫豫地开口:“你闷,就不会到外面去走走?”窦景宁想了想,说:“不去了,怪没意思的。”一盏温热的茶放在了丰宣面前。丰宣沉闷盯着茶水透出的袅袅热气,不知该怎么开口。“哦,对了,”窦景宁忽然又道,“你上次问我要的那双水Jing瑞兽,我记起放在哪里了,这就去给你拿来。”丰宣看他起身了。窦景宁走到内室的一角,弯腰打开了那里摆着的大木箱,木箱里面散乱放着一些书卷和字画,他俯身蹲下,开始在里面翻找,不多时他看到了一只绛红色小木盒。“景宁。”丰宣站在他身后跟他说话。窦景宁伸手抓住绛红色的木盒,一边将其抽出来,一边随口应道:“嗯?”“杨馥……杨馥死了。”拿住木盒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窦景宁脑海里有了短暂的空当,丰宣说的话是什么事以及关于谁,他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丰宣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是僵在了那里:“景宁?”他愣了愣神,有些迷惘地转过头:“你说……谁死了?”“杨馥。”“哪个杨馥?”“这洛阳城,还有第二个杨馥吗?”窦景宁神色似有恍惚,大概是不能相信。丰宣想,若非亲眼目睹,他应该也是不会信的。丰宣惋惜地摇头:“这回,他是真的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了。”“他是……他是怎么死的?”窦景宁讷讷地问。“有一个叫童云的杀手,犯过许多重案,各地的官衙一直在缉捕他,可惜始终没能将其捉拿归案,也不知道杨馥是怎么招惹到了那样的歹人,那个童云为了杀他,竟胆敢公然现身于洛阳街头。”窦景宁听罢,神色骤变:“是十二夜的人?!”“听说不是。不过——”“不过什么?”“不过刺杀渭阳侯不成死掉的的那个,的的确确是十二夜的人,渭阳侯认得他。”“你说什么!”窦景宁惊然,惶恐失措地扑上前扣紧了丰宣的肩,急切问道,“你说邓弥?她当时也在吗?她怎样了?”丰宣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惊慌焦灼的脸,很突然地走了神。“回答啊!为什么不回答我?”在一阵摇晃中,丰宣很快转过神思来,他抬手按住了窦景宁:“没事,她没事。”“真的?你没有骗我?”“我为什么……”丰宣顿了顿,叹气,“好吧,也不是完全没事,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难免会受些伤,但幸好伤势不重,你看她当时没有先回府,而是和我同一时间进宫就知道了。她是真的没事,你不用太担心了。”窦景宁松开了手,他低头犹豫了半瞬,沉声说道:“我要去看她。”丰宣见他转身而去,急忙唤了一声:“景宁!”果然是叫都叫不住的。丰宣一咬牙,疾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个姑娘了?”颀长的背影蓦然静立不动。不用点名道姓,在这样的情形下,彼此都知道言语里指的是谁。“你,你是怎么……”丰宣瞧着窦景宁那一脸的震惊,就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都像个傻子,是满心的不痛快,于是没好气打断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碰到她的胸了可以吗?”
窦景宁的一张俊脸立即变了颜色。丰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几步冲到跟前的人一拳揍翻了。“喂!我不是故意的!”丰宣深知窦景宁的性情,晓得这一拳之后必然还不能消停,所以急忙一边护住脸,一边大声解释说,“你别……你听我说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话晚说一分,丰宣的鼻子就要遭殃。丰宣等了一会儿,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躺在地上,慢慢松开捂住脸的双手,扯着嘴角看着气怒难消的窦景宁,瑟瑟缩缩将他拳头移开:“我是救她的时候不小心……你可以去问她,她今日得以生还,是不是我丰宣及时出现的功劳……”窦景宁不是没有理智的人,他料想当时定是事急从权,丰宣无意才撞破了邓弥的身份。已经死了一个杨洋,足见那时惊险万分,若非有丰宣护着,邓弥很可能……再往下的事,窦景宁不敢去想。丰宣眼前豁然明朗——压着他的窦景宁松了手,既而人也从他身上移开了。丰宣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坐起来。窦景宁也坐在地上,他见丰宣龇牙咧嘴地按住自己右边半张脸,迟疑着尴尬开口道歉说:“对不住,方才一时情急,下手有些重了。”……这是“有些重”?丰宣想着兴许得当独眼侠好几天,气得不愿意应声。静默了好一会儿,窦景宁低声地询问:“她当真伤得不重吗?”“要我说一百遍你才信?”丰宣嗡声嗡气,继而冷嘲地笑了一声,别过脸去说道,“我真就有点看不透你了,你怎么会有这样好的耐心?那邓弥如此胡来,你却肯奉陪到底,竟是半点风声不露!”窦景宁垂首不语。丰宣瞥了瞥他,忍不住再道:“你没见着杨馥死的时候她有多悲恸。景宁啊,说句实话,我觉得……她心里没有你。”“你又不是她。”“这种事,往往是当局者迷吧?我是好心提醒你,有些人,就是永远都捂不热的,你看我以前对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