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楚宅的佣人忙着清扫庭中的积雪,赶在入夜之前收拾完,省得扰了三爷清净。
略显刺耳的门铃声在庭中响起,扫地的几人都愣了愣。
“谁这个时候上门?”
“附近的小孩儿吧。”
几人没在意,继续扫,门铃又响了几声,就归于了寂静。
不怪他们忽视,这门铃一年到头也响不了几次,就算是有客来访,都是早早的约好了时间,早早的开门迎客,以前也不是没有孩子按着玩,按完就跑的时候。
祁冬荣握着雪铲蹙了蹙眉,听到外面没了声音,反而不安了起来,“我还是去看一眼。”
“哎呀。”他打开门,一声惊呼,所有人都围了上去,“这是谁?”
他们闹哄哄的往屋里走,七嘴八舌的说着门口倒了一个人的事,楚兰亭理了理放在膝上的毯子,有些疑惑,“倒在门口?带进来看看。”
晕倒的人受了重伤,角楼里住着的洪医生被请了过来,衣服剪开以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祁冬荣退后了两步,转过身干呕了起来。
腿上枪伤已经化了脓,黄红相间,胸膛上被纹了一整副浮世绘,伎者袒胸露ru,取悦于人,媚态横生。
手指被掰成了奇怪的模样,小指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弯折向外。
洪医生小心着把他的身体翻了过来,简单看了几眼,就让佣人们都出去。
他掰开tun缝给楚兰亭看,忍不住蹙了蹙眉,用纱布擦了擦上头的血污,镊子撑开以后用灯一照,开口道,“里边原先安了某种芯片,看伤口状态,应该是他自己生挖出来的。”
楚兰亭把毯子递给管家,起身走到了男人身旁,“这脸看着眼熟,擦净。”
医生在纱布上倒了酒Jing,一点点的清干净了上头的血和灰尘,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男人骨相卓绝,光凭着这点儿,也不是什么庸碌之辈,他当然也不是庸碌之辈,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一场大案,就绕不开他。
“他竟会来找我。”
楚兰亭哑然失笑,“把他带下去治伤吧,等人醒了再说。”
男人醒的很快,洪医生刚给他取了弹,在鞭伤烙伤交叠的背脊上缠满绷带,男人就着急要见楚兰亭。
洪医生劝了几句,男人还是撑着下了床。
楚兰亭从屋里被人推出来,看着站的像一颗松柏一样的男人,低眉浅笑,“陈警官,别来无恙。”
陈稚生还是笔直的站着,目光落到他坐着的轮椅上,喉咙吞咽了几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楚先生的腿,还是老样子吗。”
“好多了,就是最近天气shi冷,走起来痛。”楚兰亭无所谓的将目光放空,“天气快暖了,到时候就好了。”
“江渚能源的案子了了。”陈稚生转移了话题,“您应该有所耳闻。”
“听说了,这案子牵扯不小,拉了十几个高官下马,陈警官该居头功。”
陈稚生忽然嘲弄的笑了一下,“没想到楚先生也学会取笑人了。”
“谁都知道,是我败了,您那位哥哥到了最后关头,才把底牌拿出来,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落马那几个,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挡刀的,江渚毫发无损。”
楚兰亭碾了碾散落在肩头的长发,并不抬头看他,“陈警官,我这种身份,哪能够的上你们的阳谋Yin谋。”
身份…陈稚生呼吸重了一瞬,想起了两人初遇的那一天。
彼时皆是孩童,他,楚兰亭,楚家私生子,他,陈稚生,娼ji的孩子,陈家的狗。
楚家还费心给楚兰亭取了个雅致的名字,陈家却是一点儿都不情愿遮掩鄙夷。
娼ji之子,人称彘子孩儿,陈家族老便叫他稚生。
楚家宴宾客,楚兰亭被扮成花娘,脂粉涂遍满身,袖袍里探出一双勾人眼,落到了地上的狗儿。
陈家少爷手里攥着狗绳,引着陈稚生爬到楚兰亭身下,哈哈大笑,又低声道“两个贱种。”
后来的楚兰亭,人称楚三爷,传播在外的,尽是艳名。
楚家借着他的绝世风姿,把青楼楚馆开了个遍,个个都以兰亭为名。
陈稚生后来还去找过楚兰亭一次,大抵是说了些,让他顾及自己名声之类的话,楚兰亭只是轻飘一笑,“陈警官,说笑了,我哪来的名声。”
陈稚生这些年,往死里钻营,爬的很快,陈家后来也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又“不计前嫌”的喂给他资源,把他推出去和楚家斗。
斗赢了,自然是陈家赢,斗败了,自然是他陈稚生一个人输。
陈稚生输的彻底,于是被陈家迅速撇清了关系,放出了话来,“生死不论。”
于是就到了这一步了。
陈稚生终于站立不住,坐到了沙发上,即便如此,后背也是绷得笔直。
警校里多年规训,行走坐卧都有章程,楚兰亭抬手,让佣人把他推过去,他坐在陈稚生对面,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