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想他吗?——你爸爸。”
“不会。”
“为什么?”
逗弄一只田鼠探出它的窝,勇敢地暴露在鹰的视野里。
机灵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却不像戒备。男孩狡黠地一笑,引逗人心似的拖长音,说:“因为啊——”
“我恨他占领我的母亲。”
医生摩挲手中的钢笔不停。管身光滑似熟墨。笔尖正孕着浓浓的,一滴欲坠不坠的泪水。
“你用了‘占领’这个词。”童言无忌,往往触目惊心。
“因为我看过,偷偷地。”他眨一眨眼睛,一个因天真无邪才犯了错的孩童。“他,骑在她身上,用手掐住她的脖子,好像要杀死她。她叫得好大声,皱着眉张着嘴,一副好痛苦的样子。”
“这不意味着他对她不好有时候,大人表达爱的方式跟孩童,就是恩不一样的。”
“是吗?大人真奇怪啊。”
他微微颔首。
那头的声音说,我要一个正确的答案。针锋相对,你说的“正确”是什么意思。他说,就是让我开心。冷笑,疯子。
笼子一下子落入沉默的网。
想,这个人莫不是一个Jing神病犯?或者,和他们家有旧仇的人?不然,何以对他们的家事这样感兴趣?
我找到症结了。吁一口气。
一条银蛇钻入草丛,留下沙沙的响声。一只蜗牛蠕蠕爬过,阳光下shishi的辙痕。
你以为我找不到你吗?
的确不是——他们家唯一的儿子。
的弟弟还没来得及成年,就已经死去。
溺毙于大海中。
“那是个意外。无情的大海吞噬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悲痛过度的父母将幼子夭亡的责任不由分说归罪于长子。”
“他跪在祠堂里,向祖先忏悔: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贪玩,我可爱的小弟弟,他会平平安安长大到父母都为之头痛的年纪。”
到了第三天,“你看上去好多了。”
微微抬眼,表情是经过控制后的平静,面部一丝两丝肌rou的抽动也并不太明显。“多亏了你,还给我留了卫生间不然我到第二天就会崩溃。”他扯一扯嘴角,话语中幽默生硬得像这一刻的笑。“你真是我见过,最人道(特意加了重音)的绑架犯了。”
沈在镜头外,不免用一个医生的专业眼光打量他(谁会摆脱职业病呢?),视线仿佛一把手术刀,从他的头皮和血rou切割开去,再温柔地伸进一只手,直探心脏。握住那跳动的器官仿佛捏住一只雏鸟。掌控一条生命的感觉令人神清气爽,不是吗?
他这时更像一个称职的医生,每日评估病人的身心状况,最后得出结论:
优秀的适应和调节能力。在危机来临时,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自持,这是一个——不得不说,良好的社会公民。
笃信法律、遵守道德(也许会有一点怀疑和脱轨,不妨大局),没有害人之心,但有重重心防。相信正义会到,等待邪恶伏诛——如果现在没有,以后,未来,迟早有一天
他们唯一的信仰在于等待。
可惜的是,沈这样的“疯子”更擅长等待。
我们更倾向于认为,罪犯在成人后犯罪的动机根植于他的童年,大量实例证明了这一点——这也是弗洛伊德(这个好色的老头子,他以为所有问题都将被性解决)在现代越来越被世人接受的原因。
——那么,有没有童年幸福、家庭美满、毫无挫折的罪犯呢?
你提的问题很有意思(教授的白发像枯草在风里萧萧)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见一见。
“这女人就是多事好名,她以为她是心理学的天才,想要开拓完全没被男人涉足的领域!哈哈!
但她还不是乖乖向我们的张开了腿?”
(无聊又浅薄的男人们,如今他们征服女人只能沦落床笫间)
第四天。照常吃他的午饭。他的笼子很大,足以装得下一个卫生间、一张床、一个桌子,还有角落里无数零食和淡水;装得下天花板那触不到的从不休息的摄影机。
大得可以困死一个成年人。
他的面部肌rou抽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看上去像犯了牙疼。实际上,他并没有感觉到多痛苦。但这一天他拿起面包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目光栖落,自己的手臂像一段枯枝,不认识了似的。海明威是一道除魔符咒,我不会被打倒,可我也不想死。必须好好吃饭,睡觉。挨到家人和警察来救我——只要还没有死,一定会有那一天。
人不能脱离社会。社会也不会轻易放弃他。
他心下稍安。手脚震动的幅度却越来越大。啪的一声,面包跌落在地。再第二声,是桌上的塑料瓶翻倒。
“冷静下来。”他告诫自己。
低下身子去捡的时候,发觉眼睛已经被淹。
时间被扭曲成一团乱麻,安静逐渐被喧闹替代。无边的宇宙发出嘲笑声。暗地里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