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是个商人,一年到头很少在家。我妈妈原来是个下海女,后来她成了家庭主妇,专门照顾我和家姐。
哥哥,什么叫‘下海’?”
他坦然地面对男孩清澈的目光,双手托住下巴,悠悠笑。“是指你妈妈是个游泳健将。”
“哦。”
“那么——现在来看着我。你瞧,这是什么?”
“怀表!”
“我们做个游戏,恩?好吗?请你一直看着它,不要眨眼,不要抛弃。”
不然它就会哭。
看。无聊的摇摆。无意义的响声。它是这样哭的——
滴、答、滴、答、滴、答
踢、踏、踢、踏、踢、踏
纷乱光晕一圈套一圈如跳动的舞步,不竭地。霓虹灯也高兴地跳起舞。无数个宴会,无数个人们在头顶踏(我们不要告别),誓要把他踩到地狱里去。
(踢、踏、踢、踏)
别吵了,放我待会!
(他一个人睡在那里,不会有事吗?有没有人送他回去?)
我醒来了!你们看到没有?我被你们打败了!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可是不能不喝。应酬也是。不能不活下去。)
我醒来还不行吗?!
眼皮重得仿佛铅锤紧紧压着。的身体里有人在犯狂怒症。
咦?怎么睁开眼睛还是一片黑暗?
滴答、滴答滴答
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没有关吗?
混沌的大脑发布命令。得不到反馈的主将怫然变色。
我的手被什么东西制住了?
——铁链僵硬的应答。
让一个人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躺着,不做事、不见人、不说话。实验进行了一天,便有人退出;到了第四天,已没有实验者能继续下去。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举手。人的社会性。
。“没有人是一个孤岛。”我们学心理的,应该找到那一座桥——通往神秘人心的唯一通道。
亮堂的客厅里,沈正笔挺地坐着,目光紧紧粘住墙上的大屏幕。里面那个人正在试图摸索他的牢笼的广度。三分钟前,他发现自己手上虽然系着镣铐,但仍能让他有一定的活动空间。第一件事便是把眼前的黑布摘下来,像丢一块臭虫一样把它丢到一边去。乍见光明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令他看起来像夜里一只多疑的猫。
猫笼是特意为他打造的。硬邦邦的冰冷兀自存在,水泥糊成的墙面。里罩一层铁栏杆,无用之用,仅坐实了主人给它的定义。房间里应有具有,和一个最寻常的单人房没有两样。不过没有门和窗,只有角落的天花板上一个黑黢黢的洞。
很快说服自己是“被绑架”的这个事实。
房间一侧安了一个摄像头,他和它面面相觑半天,决意通过它跟那头的人沟通。
“你知道你这样是违法的吗?”他愈想心平气和不露声色,便越难以控制情绪的倾倒,“现在这个社会,任何人做了错事都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的。无论你多隐蔽多小心,或是你想逃到天涯海角,都会有人把你抓回来制裁!”
“如果(他咽了口口水)如果你现在改过,放了我,还来得及。反正我也没看到你的脸。”
“我不会向任何人说。”
一边说,一边发觉自己的可笑。他在和一个罪犯沟通:一个无可救药的人,或一个被逼到绝路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三言两语能使其向善的人。
但是犯罪——是有其诱因的。他想,我得对症下药。
“如果你想凭绑架来对我的父母勒索,那么我要明白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他苦笑。
“为什么不可能?”一个声音忽然传来。被扬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多少有些失真。语气毫无起伏。仿佛和他说话的不是人,是另一台机器。
“因为我们家没有余钱来赎我。”
“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唯一是真的,爱是真的。没钱更是真的。苦笑。
“不对,不是这样。”
连线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