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朝日上来,程闯将瓶盖一一撬开,倒满两大杯,推给身边的方棱。方棱接了,但没有说话。
?真奇怪啊。方棱过去曾说他太天真,不懂成年人间的社交之道,现在他来学习了,方棱还不搭腔么?
?对着比自己小十三岁的年轻人,就可以这样没礼貌吗?
?“该说什么好呢?”程闯将手中酒杯与方棱的一撞,咧嘴一笑,“祝贺方哥升官发财?”
?方棱终于道:“我也要祝贺你。学业有成,衣锦还乡,未来前途大好。”
?程闯笑笑,露出一侧酒窝,可爱极了,但眼中没有笑意。继而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而方棱看他片刻,也毫不犹豫地喝干了。
?杨爱棠张口结舌,看向程瞻,程瞻说:“醉死他拉倒。”
?几乎是一瞬间,程闯的脸上就浮出醉酒的红晕,眼神也终于流动起来,像破了冰的泉流,璨璨地迎向夕阳。
?他将酒杯递了回去:“再来!”晕乎乎的一声喊,却像是缠着方棱发出来的。
?方棱低头轻笑。这好像还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笑容。程闯眨了眨眼,盯着他瞧。几缕碎发拂过方棱耳畔,那张英气的脸上嘴角微扬,挂着一丝不可思议的冷。
?程闯想起,自己最初好像也是被这种冷的气息所吸引。方棱平素和他的名字一点也不像,温和得近乎圆滑,但是接触久了才会发现这人其实是极冷的,他所表现出来的大大咧咧的关心,其实都不会在他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是他年轻,清澈愚蠢,才会拼了命去撞这一堵南墙。
?而今他一定又犯了某种年轻的错,才会又遇到这样的笑。
?“——别喝了。”是杨爱棠在一旁打圆场,“没尝过是吧,尝一点差不多得了。”
?程闯索性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往另一个酒瓶撞了一下,就对着瓶口喝了起来。
?方棱似乎也没有阻挡他的意思,反而拿起了另一瓶。
?程瞻霍然站起身来。杨爱棠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引导地说:“小闯在异国他乡这么多年,不容易吧?”
?当然不容易,但也没必要说了。“当”地一声,程闯将空酒瓶重重放回桌上,抹了把嘴。
?方棱也喝完了,两只空酒瓶并在一起,沉默地看向他。
?程闯只觉自己的胃在烧。一股火,窜上喉咙,染上眼睛,叫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了。他的身子歪了一下,世界是颠倒的,他好像又看见方棱在关心他了。
?他在英国,一个人读书,一个人打工,一个人出去旅游,又一个人蜗居。他被老板骂过,街头的混混砸了门店玻璃,擦伤了他的额头。他租工作室做衣服,最初连房租都要找他哥借,但被人尾随的事并没有告诉他哥。他第一次登台走秀,衣服在场上裂开,他坚持走完,品牌却不肯给他付酬。他直接报警,穿着布料很少的奇装异服在伦敦的寒冬里等他的工资。但这其实都不算什么,最后都运转过来了,他拿了学位,积攒了工作经验,甚至经营的账号还有了一小批粉丝。他从小生活优渥,父母宠爱,即使孤身出国也没有过什么真正的烦恼,也许正是如此,他不配去听方棱的烦恼。
?即使方棱安慰过他无数次,在深夜里也陪着他聊天,但方棱不会把他当做一个同样的倾诉对象。
?方棱似乎还是想笑。
?程闯有些发冷,伸出手去,想碰一碰方棱的脸,但没有力气,往下,滑到了方棱身上,沿着他大衣的纹路,从衣领滑到腹部。好温暖。他知道方棱的怀抱,看起来再冷的人,怀抱总是暖的。
?“程闯?”方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试图将他撑住。程瞻和杨爱棠也走了过来。
?好丢脸。
?这是他醉倒过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明明想好的,这一回,一定要像个大人一样……
?他明明已经是个大人了,可是,他还是禁不住方棱那样的一笑。
方棱叫来代驾,先将程闯安置进后座,拉着车门又问他:“你的工作室在哪儿?”
?但车内光线昏暗,程闯好像已经沉沉地睡着,外套歪歪斜斜搭在身上,比例优越的两条长腿不得不耷拉在局促的空间里。
?他自然等不到回话。
?“程瞻知道,我们可以带路。”车外,杨爱棠也不由多看了几眼,“他那样躺着,不会噎着自己吧?”
?方棱轻道:“嗯,我照应着。”
?程瞻和杨爱棠的车当先开了出去,代驾跟在其后。方棱坐在后座,将程闯的头搭在自己腿上,又给他将外套披得更严实一些。
?程闯忽而翻了个身,险些摔下去,方棱连忙一把护住他肩膀。他的脸朝里凑了凑,好像很安心,一只手也攀紧了方棱的腰。
?刚回国就喝成这样。难道他在国外的时候,也会这样放肆,这样不设防吗?他明明该清楚他自己的酒量有多浅,酒品又有多差。
?方棱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高二的程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