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悠然放下茶杯:“悬案就悬案吧,陈年旧事,算了不想提。”
皇上不依不饶追问:“先生可是有难言之隐?”
谢慈一身懒洋洋的气质,不见任何不悦之情,也不见有警惕之心,放松道:“皇上若非要问什么异样,便是长姐多年的行事疯癫,搅得别院不得安宁,照我说,那孩子的憔悴,多半也是受不住折腾。我长姐命人寻遍了世间名医,重金请回府,将那孩子关在后院小屋里试药,三年整,不见天日,也不见客……”
谢慈不疾不徐的说到这里,忽然一顿,自行截断了后半句。
皇上和赵德喜纷纷不解对视。
芙蕖却和谢慈在那一瞬间,对上了一个彼此明白的眼神。
谢太妃曾经把身中蛊毒的儿子关在屋中试药,整三年不见天日。
白家姚氏也把身中怪病的亲生女儿关在房间,十一年不许见人。
谢太妃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尝试。
听谢慈的意思,姚氏心中也惦念着给白小姐治病,让她能像个正常人那般走出Yin霾。
——苏府或苏三身上,有能解白小姐身体之恙的法子?
芙蕖目光霎时亮了起来,灼灼地望向谢慈。
谢慈将搁置已久盛着宫服的漆盘推到了芙蕖面前,道:“更衣吧,外面风头正盛,留你在宫中暂呆一段时间。”
芙蕖掠了一眼皇上和赵德喜,转身往外面走去。
谢慈走路鞋底无声,芙蕖但看着映在墙壁的光影,不必回头,便知他人跟出来了。
窗边,僻静独处的地方,芙蕖停下脚步:“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可你还诓骗我。”
谢慈从腰间抽出折扇,开了一半,抚摸了描金的纹路,说:“我诓骗你什么了?”
芙蕖:“你不是想让我暂呆一段时间,你想让我永远留在宫中。”
谢慈:“不好吗?”
芙蕖:“好在哪里?”
谢慈抚弄着扇子,道:“你守在皇上身边,是向生而活,你呆在我身边,只能往死路里走……你怎么总是想不开呢?”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有几分痛心。“我让你去白府,去苏府,是觉得你在府里拘束无聊,让你出门凑个热闹,我并不指望靠你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可你却将自己搞得一身是伤。”
芙蕖茫然地看向他:“你说什么?你并不指望靠我去查什么有用的东西?”
谢慈:“我手下有更善于探查潜伏的好手,你以为我是无人可用了,才将你派出去的么?我身边从来不缺替我办事的人,你了解我的性子,我用人向来只用一次,要么你听话呆在宫里避避风头,要么我遣人送你回扬州。你自己衡量吧。”
谢慈撂下她这个人,从朝晖殿的侧门迈出去,也不回宫与皇帝告辞,径直离开皇宫。
天迹已经晕出了苍白的日光。
芙蕖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逐渐隐匿于夜色将散的晨雾中。
她目光坚定地歪头,自言自语:“皇宫留不住我,你等着瞧!”
——“朕要准备去上朝了。”
芙蕖一回头,看到皇上站在长廊那端的尽头,远远的对她说话。
他已经换上了威严的龙袍。
赵德喜带着几个小太监正跪地为他整理衣袖。
芙蕖躬身行礼。
皇上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殿外,然后被车驾和仪仗簇拥着,往那晨光熹微处而去。
芙蕖一个恍神的功夫,东天的霞光已灿烂。
她左右打量自己的所在,四处皆是红墙碧瓦,只觉得无比荒唐。她曾经给自己设想过无数的结局和经历,唯独没想到,还在皇宫里有这么段奇缘。
皇上……
当年在扬州别院,芙蕖动身往南秦之前,需要办一个天衣无缝的新身份,便在那里短暂的歇了几日。
谢慈就在一墙之隔的前院。
芙蕖身上压着许多未竟之事,不敢主动与其见面。
幸亏扬州别院是谢府姑娘们闲时落脚的地方,谢慈一个不近女色之人,轻易不会去留意女孩子们的居处。芙蕖便悠然自得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躲了好长一段时日。
在那段日子里,遇见了比她还要小一岁的皇帝。
芙蕖当时并不知他的身份。
只知道那些女孩子们傍晚凑在一起摆弄乐器时,有个不知名的小少年,经常在周围出现。
芙蕖也见过几回,没有留意,以为是谢府新养的属下。
一连多日,见那个少年总是默默一个人呆坐在院子里,眼神直愣愣盯着树冠上的叶子,便能不错眼的看两个多时辰。
芙蕖那天心情不错,又闲的要命,靠近了那少年,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孤寂的清冷。她主动靠近了少年,抬手折了一根柳树,在食指上缠饶了几圈,用手帕一拂,竟顺藤长出艳红色的小花。
那是市井里寻常浪荡子用来博小女孩欢心的把戏。
简单,也不怎么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