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 陈思芸买了一堆牛rou、猪rou、鸡rou,在厨房冲洗、分?装、冷冻,乒乒乓乓地忙了几?个?晚上, 家里的年味一下就出来了。
周琎也?放下手中作业,开始做大扫除。陈思芸腿脚不好, 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周琎就是那个?踩着梯子?爬上爬下, 主动承包一切高处清洁和整理的人,她手臂的力气很难说是不是举被子?举出?来的。
把家里所有橱柜和玻璃都擦干净后,周琎又一气?把扫地拖地全都做完, 直到全屋再无一丝余尘才停下来。
除夕晚上, 陈思芸带着周琎贴春联。
周建业和张金芳还在这个?房子?里时,贴春联是周建业的活, 因为?张金芳说:“贴春联的时候女人不能碰,不然全年都会倒霉。”
那时候周琎还小,看周建业贴春联好奇,伸出?手想?要摸一摸, 被她这句话吓退了。
类似的规矩还有很多, 回老家吃饭有客人时她不能上桌;祭拜祖辈时她不能跟着堂哥堂弟一起进祠堂;以及哪怕有了她, 还是有数不清的亲戚催促父母再生一个?儿子?……
他们的态度那么?自然, 自然到她差点以为?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直到男人从家里消失,这些随之而来的规矩也?跟着不见踪影, 周琎才发现,原来她的生活可以百无禁忌。
“再往高一点,哎, 对了,这样刚好。”
陈思芸站在一旁指导。
周琎的手结实地压在春联上, 碰个?彻底,让胶和墙面粘合。
对周琎来说,人生中最不幸的那几?年,春联都是周建业亲手贴的。如果这个?举动真有那么?神奇,能够招致霉运,那她相信,周建业比她晦气?多了。
“贴得?真好。”陈思芸在一旁夸她。
周琎笑了笑,跳下梯子?,吓了陈思芸一跳,在她背上轻轻打了一下。
周琎收起梯子?,搬进家门,两人把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过年了。
陈思芸难得?大方,做了一桌好菜,虽然代价是接下来几?天都要吃今天的“春节特供·剩菜版”,但至少今天是快乐的。
周琎一边敞开肚子?吃,一边分?神去听背景里的联欢晚会。
陈思芸拿出?一瓶自酿的米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喝得?脸颊微红。
对她来说,过去一年里有了不小的变化?,周琎上了高中,成绩名列前茅,光明前程几?乎就在眼前;她也?拿到驾照,开上流动餐车,生意比以前更?红火。一切都欣欣向荣,比她梦里想?得?更?好。
陈思芸突然问:“那天你在电脑上看的照片,是陆靖文吗?”
周琎一下听不见电视机的声响了,头?脑空白,却又故作镇定:“嗯,我们是同学。”
她既奇怪陈思芸还能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陆靖文,又因为?此刻的突然提及而心虚。
陈思芸看着她,眼神既温柔又哀伤。
周琎害怕她要说出?的话。
好在最后,关?于陆靖文,陈思芸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她:“要不要给你倒一点?”
周琎看着陈思芸手里的酒酿,点了点头?。
陈思芸给她倒了一个?杯底,就够她尝个?味,和她干杯:“好好学习。”
周琎干了,像是承诺:“嗯,好好学习。”
陈思芸吃饱喝足后有些半醉,周琎扶她到沙发上靠着,自己收拾碗筷到厨房清洗。哗啦啦的水流声中,隐约能听见陈思芸在跟人打电话:“……新年好呀。今天做了你给我推的那个?菜谱,确实很不错,小琎肚子?都吃撑了……你旅游刚回来就弄这些很辛苦吧……”
陈思芸没有父母,是那个?年代被丢弃的女孩之一。她是吃尽苦头?才长大的,也?曾经寻过亲,最后却没有相认,始终独自一人。
周琎很久没有听她这样跟人打电话。她将水龙头?关?小一点,慢慢地洗,不去打扰陈思芸和朋友的对话。
碗洗完的时候,陈思芸眯着眼,像是睡着了。周琎给她加了床被子?,省得?着凉。
她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小品,乐呵呵地吃着橘子?。等小品播完进入歌舞,才想?到发新年祝福这事?。
周琎没有手机,只能打开电脑,在企鹅和微博中犹豫片刻,还是选了微博,给官倩倩和陈曙天发了私信祝福,最后在代表陆靖文的对话框里沉默下来。
他会怎么?看待她的祝福?
举手投降的诚意,居心叵测的示好,还是不自量力的接近?
想?来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她。
她知道?发了一定会后悔,但如果不发,这些犹疑反复的情绪只会折磨她一个?人。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会被打扰,轻松得?令人嫉妒。
“新年快乐。”
周琎敲下了回车键。
周琎在电脑前呆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