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珵踩过沙沙竹叶,近了三间正房。
远远地便看见屋中无一点灯火,只有晚风袭来,带来空气中沉沉的草木气息,四下无人。
许是她已经走了,内侍未来得及禀告也是有的。虽说二人定了今晚会面,他带她去见他母亲。可毕竟天色向晚。
陆珵心中这般想,一时间脚步发沉地又走前几步。
突,他看见自己那间书房,小窗半开,一线书灯在暗色中摇曳。
方案前的青花瓷花瓶中插着几株滴露藕莲,一人伏在案前睡得正熟。
点点银光曳动,在她黑玉般浓密发和玉白的脖颈出转颤,似一泓秋水沉着。
作者有话说:
1234都出自张岱
她是在等他。
陆珵站在廊庑前看她。
他想, 他确实有一层醉意,这点微醺醉意,叫他心中泛热, 麻麻盈盈。
凉风过境, 几滴细雨浅浅落下, 一时细针乱窜, 落在地上。
陆珵紧走几步,进了书房,探出胳膊关窗。他本想着不吵醒她,动作很轻。谁知她还是醒了, 长长的睫挑起来, 看见是他, 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陆珵问:“累了怎么不回去睡, 支人告诉我一声,左不来今日天色已不早, 等个闲空再带你去见我娘亲便是了。”
“不累, 只是有些困了。”她一双眼乜乜斜斜着,半睁半阖,透出些许刚睡醒的娇慵,头肩微晃一下坐起来整了一下鬓发。
冷风过境,小雨带进来一股chao气。
李青溦打了个寒颤, 掖了下银纹的披帛,嗳了一声:“原来外头下雨了。”
陆珵应了一声,伸手关了窗子。
他忍冬纹的袖子微曳, 带过一股杂了莲花的酒气, 有些重, 倒也不难闻。
“你喝酒了?”李青溦抬眼瞧他。
她脸上的神情同平日里也没什么分别, 只一双清润的眼睛微微泛红,面上倒仍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陆珵应了一声,轻轻拂了下衣衫:“是不是有些熏着了?”
李青溦摇头,捂唇轻笑,“只是少见,难得罢了。之前在庄子的时候,倒也见过你那些同僚,你同他们都是远远淡淡的,竟也愿意挨他们的灌呢?”
陆珵下颌微点,淡色的唇勾起来:“许是因劝盏难却。”
“劝盏?”
“没有饮过吗?”
李青溦摇头,想了片刻:“只是听我几个表兄yin过叶叶红衣做酒船的,有些酸溜溜的。还未见过是什么个情形呢。”
陆珵倒一杯茶,放在盏上,又从一旁的青花瓷花花瓶中折下一朵荷来,将瓷杯放入,又将花苞合拢:“不向花前饮,花应解笑人。姑娘请饮。”
他唇角带笑,躬身双手托着杯盏给她。
“只是喝酒罢了,也整各式各样的由头,何苦来?难不成这般倒比一般的酒要好喝些?”李青溦捂着帕子哧地笑一声,低眼瞧托盘中的棱棱荷花,“只是可惜了荷花呢,瞧着开着还挺好着呢。”
她接过盘盏,将那荷花取出来搁在镇纸旁。
陆珵瞧见她手边摞着画纸,画纸半干,一旁的笔山上搁着沾着石色、靛青的狼毫。陆珵随意看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李青溦觉察到他的视线,嗳哟一声,倒有些着急忙慌地起身抬袖遮。只是动作有些大,她新换的衣衫也不大合身,一时拌了一下,脚下打跌打翻了一旁的滚凳。
眼见她要摔倒,陆珵忙捞着她,揽着她腰将人抱了起来。
李青溦险些摔倒,屋里又暗,她看不分明正提着心,突不知什么咕噜噜地过来,软软地撞到她脚面上,她当是什么东西,嗳哟了一声在他怀中跳脚,真真地‘吓了一跳。’
“什么?”她语音带颤。
“没事,香橼盘子被碰倒,佛手撞到你脚面上罢了。”
李青溦用脚试了试,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草木皆兵,从他身上下来,一双漉漉的杏眼瞪大了眨巴着瞧他,很有几分羞郝。
陆珵莫名想笑,忍了半天,胸腔震颤笑出了声。
李青溦只觉着自己憨憨地,在他面前又犯了蠢,一时脸色绯红捂他的唇:“不就是吓了一跳麽,有什么可笑的呢!”
陆珵笑够了,将画纸半卷又将镇纸放远,一臂将她抱到桌上:“那你又有什么好藏的呢,我不看便是了。”
李青溦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还不怪你,什么都想要。”
“其实也没什么的,只是今日听你说了那日给章二郎君画的那副樱桃图,你也想要,下午闲来无事,便随便画了画,还未画完,是以不想给你看罢了。”
她取过那画纸,摊了开。
陆珵见画的乃是春景,点火樱桃,照一架,荼蘼如雪,映辉斗艳。墨色和谐,运笔方圆间施。画面清新雅致,靛青、靛蓝、花青、丹砂颜色Jing微,瞧着便是她下了很大的功夫。(2)
她虽未听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