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浔压着心中的愠怒和心疼,盯着田云逐苍白的脸孔,脑中思绪万千。高高耸起的眉峰,拉深眼窝的Yin影,给原本已经足够立体的五官造成一股压迫感,更显神情严峻。
那么害怕来医院的人,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在漫漫长夜里,守了昏迷不醒的自己整整一个晚上。
他像一个引火烧身的人,终于意识到,在那个思维和体力都濒临极限的瞬间,闪现于脑海,并且在近乎狂热的衝动下执行的计划,存在着难以预料的的风险,远远不够完备。
漠河的严寒早已把他的心打磨成冷硬的盔甲,他不在乎出生入死,不在乎拚死一搏,可是这一次,他亲手把田云逐,把他身上最致命的一块儿软肋送上了这场风险难料的赌局。
所以,在达到目的同时,也势必要吞下那些意料之外的苦果。
这怒火在四肢百骸游走焚烧了一会儿,让姜浔的喉头火辣艰涩,
“傻不傻,在这儿杵着干什么?怎么不先找地方睡会儿?”
姜浔的语气那么冷,几乎凝固住了田云逐的脸上来不及收敛的惊喜。于是衝到嘴边的关心又被他统统咽了回去,
“我不觉得累,我想等你醒过来。”
“等什么,我这不好好的。”
田云逐的注意力重新落在他一身裸露的青青紫紫上,这就是他所谓的好好的。
姜浔追逐田云逐有些躲闪的目光,稍稍放缓了语气,
“害怕了?”
“我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
田云逐有点儿答非所问,但姜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让他等,他就一直听话地在家里等他,直到等来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坏消息。
“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田云逐瘪了瘪嘴,没吱声,忽然觉得一阵委屈。
先是被姜永济威胁嘲讽,被高利贷混混踹倒在地上,然后又忍着低烧心急火燎地四处寻找姜浔。到头来,隻换回他冷冰冰的一句,等什么。和轻描淡写的一句,食言了。
他以为经历的这么多,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有了实质的蜕变,所有的心事都能开诚布公,消弭了隔阂。他以为自己的出现,也是姜浔期待已久的支撑,能带给他力量和慰藉。可是姜浔的目光,融在明暗不清的天色里,看似冷静,却已经失了坦诚,藏着他读不懂的艰深晦涩。
好不容易被他的倔强热忱捂热了一些的姜浔,横跨2187公里之后,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拉近的距离,在分别了一天一夜之后,似乎又被打回了原点。
他渴望的,姜浔从昏睡中醒来后会给他的拥抱和亲吻,也都化成了泡影。
田云逐低下头,努力把涌上眼眶的眼泪压下去。他不算眼泪发达的人,却在短短一朝一夕之间深刻领悟出一个道理:
真正容易让人心如刀割的,不是生气,或者难过,而是铺天盖地的委屈。
作者有话说:
一更
依偎
“浔哥,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
田云逐扶着输ye杆站起来,转身想走,说话的时候也没抬头看向姜浔。
“田云逐,站住!”
姜浔侧身用那隻完好的手臂去拉他,动作太大扯到伤口,锈蚀的病床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嗯?”
田云逐回过身,渴望用逃离掩饰的苍白寞落,就那样直直撞进姜浔迫近的逼视里。
“小心!”
田云逐向前伸着手臂,然后又连同手臂一起被容纳进了姜浔迟来的拥抱。
这是在一个在雪夜闯进视野,带着隐秘爱意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又在生命中整整缺失了24个小时的那一部分。姜浔把他紧紧搂住,长久匮乏后终于得到充盈的感觉,像一口解掉的瘾,掩盖了伤口传来的尖锐痛感。
贪恋他充盈温软的气息,姜浔他凑近田云逐耳边,轻轻吐息:
“田云逐,有一件事,比填饱肚子更急。”
“浔哥,小心你的伤!”
田云逐小心避开他身上那些伤,扶着姜浔靠着床头坐好,才稍稍放松下来,回神问道:
“刚才你说什么?什么事比吃东西更急?”
“睡觉。”
“睡觉?”
姜浔抬了抬打着点滴的那隻手,有意无意地把修长的手指松开又握紧,引导田云逐的视线落在他白皙手掌还没消散的淡淡红的痕上。
“因为刚才有人是被硬生生攥醒的。”
田云逐的目光攸地一颤,头还低着,只有突然变红的耳朵尖儿没办法隐藏。
“对不起,那你接着好好睡,这回我不打扰你。”
“怎么,”
姜浔捉住他的一隻手,
“扰人清梦,还不想负责?。”
也许是姜浔略带调笑意味的口吻,催化了田云逐的羞赧和委屈。喉咙里酿出酸楚滋味儿,一句不假思索的话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