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澜不忍直视,勉强才维持住作为年长者的镇定,“医药费我已经交好了,你的手…”
“谢谢你,杜哥,”廖今雪用低哑的声音打断他,“这笔钱我会还你。”
“先别说什么还不还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廖今雪文不对题地说了一句‘没事’,再多的,就什么都不愿意开口。
“其实我已经猜到是那群讨债的人,顾及他的自尊心,我没有多问。”回想起来,杜澜不忍叹了口气,“他本来不该受到这些灾祸,实在是命运对他太差了一点。”
许戚听着杜澜的讲述,仿佛可以跟随他的话语来到那个Yin冷chaoshi的夜晚,廖今雪被那帮人堵在巷子口拳脚交加,掌心划在地上的啤酒碎片,顿时鲜血淋漓。老旧的自行车被踢到一旁,经过这次,彻底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在他最后一次见到廖今雪的夜晚,廖今雪原来在另一个角落经受着比他痛苦百倍的折磨。
如果他能在那个时候拦住廖今雪的自行车,如果当廖今雪扯下他的手时他能继续抓住车把,不依不饶,死皮赖脸。哪怕让廖今雪恨他,骂他,他也要阻止廖今雪走上那条通向绝望的路……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为什么?”许戚哑着嗓子,进入肺里的气越来越稀薄,每一声呼吸都像由破败的手风琴发出嘶叫。
“隻可能是没有定期还上钱,我不清楚到底什么原因。后来有几个穿校服的男生来酒吧找过廖今雪,我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朋友,把他们赶走了。我猜可能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廖今雪才辞掉工作,那晚以后,我没有再见过他。”
学校里的事情…那些被散布的照片。
缺少的最后一环终于牢牢相扣,许戚抽搐的胃倏忽涌上来一股恶心,没有任何预兆。他不顾身后杜澜的叫声,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酒吧,扶着门弯腰干呕,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来的时候天还有一丝蒙蒙亮,不知不觉,完全暗了。暗到再也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许戚抹去嘴边的口水,就这样定定站着,来往出入的客人有的在他这个奇怪的人身上停留两秒,有的看也没有看就直直撞过来。
许戚踉跄着走过一个又一个人,突然发觉暗下来的不是天,是泪水模糊的眼睛。
恶意(上)
时间仿佛回到重逢以前的那段时日子,他们明知彼此的存在,谁也不主动打扰谁。一条看不见的细绳将他和廖今雪连接在一起,越离越远,绳子被磨得越来越细,最终会在脆弱的中心断开,再也回不去。
许戚不敢见廖今雪。
他攒足了的勇气被尖锐的真相戳破,散佚得一塌糊涂,与廖今雪相处这半年来发生的每一件微小的细节都被挖掘出来反反覆复地重放——为什么廖今雪要隐瞒这段过去?为什么重逢时他表现得就像对曾经发生的种种毫不在乎?为什么要若即若离地引他上钩支撑许戚到现在的全部希望都来自廖今雪的那一句‘考虑’,来自廖今雪的不拒绝和对亲密举止的不排斥。
许戚以为廖今雪即使没有那么喜欢他,至少也是在意的。会在他摔伤的时候特意让人送来红花油,会把他送的丑丑的毛绒吊坠挂在手机上。这些暗戳戳的细节明明都能成为廖今雪在乎他的证据。
可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这点希望是假的,在乎是假的,廖今雪的出现可能都是假的,这一切也许另有隐情。
真相的分量沉如盘石,每个人都害怕得到一个最坏最坏的答案。
从杜澜那里回来后,许戚把自己在家里关了两天,随后开始继续跟踪廖今雪。出于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矛盾心理,最开始他因为梁悦出轨而边厌恨廖今雪边暗暗偷窥,现在厌恨的情绪被拔除,替换 成了一种扭曲又窒息的慌乱。
他躲藏在暗中看着廖今雪从家到诊所两点一线,有时下班后和同事一起吃饭。枯燥的生活日复一日循环,廖今雪看起来丝毫没有为那天晚上的事情留下心病,平淡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他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他,看起来病的只有许戚自己。
许戚害怕手机的每一声动静,每次响起都如同惊弓之鸟,当发现依旧不是廖今雪的信息,心又会蓦然往下坠。廖今雪什么都不用做,他已经学会因为对方任何一点反应先自顾自地乱了方寸。
许戚躲在唯一一处能让他感到安全的逼仄空间,凝视着下班后离开诊所的廖今雪。每天他都重复相同的举动,但今天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廖今雪低头在给谁发消息,随后弯腰坐进车里,开往和家相反的方向。
那条短信不是发给他的。许戚数着日子,这已经是他们冷战的第九天,整整一周。
这可能对廖今雪来说算不上冷战,每一次缴械投降的人最终都是他。廖今雪早已深谙这种忽冷忽热的战术对他最为奏效,耐心等待着示弱和道歉,就和从前每一次一样。
许戚差一点就要这么做了,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紧咬唇咽下喉咙里涌上来呛人的苦涩,廖今雪的车开出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