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戚隻觉得陈芳虚伪又可笑,“这不叫逼,那什么才是逼?”
陈芳说:“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说得信誓旦旦,老了以后就要后悔。你现在还年轻,不明白孩子的重要性,等你到我和你爸这个年纪,身边没有一儿半女,我看你将来老了病了要怎么办。”
孩子在陈芳口中更像是一件物品,许戚想。也许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他们养老的保障,所以陈芳才没有选择一边恨他,一边把他也淹死在水里。
至少,他还是有这唯一一个作用在。而陈芳也确实和绝大部分父母一样赌赢了——他不会放任年迈的父母不管。
可是除此之外的关心,许戚给不起。他早就在一场场闹剧里蹉跎了所剩无几的耐心,还有爱。
“你放心,我会给你们养老,这件事情你和爸都不用担心,”许戚的目光扫过许山沉默的脸庞,停在陈芳身上,“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我不会再婚,不会有孩子,你们要是接受不了就去再生一个,不会管你们做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
许戚从出生开始就是不被期望的。
陈芳第一胎生了许诚这个活泼可爱的男孩,自然萌生出儿女双全,凑个好字的愿望,许山也是这么想。所以当怀上了二胎,两个人买了很多女孩粉色的衣服玩具,加上陈芳临近生产的几个月里非常爱吃辣,全家人都期盼着落地的是一个女孩。
可是护士抱着怀里瘦瘦小小、浑身皱巴巴的婴儿走出产房,恭喜的却是他们又添了一个小子。
生男孩不是坏事,可是希望落空了就是落空,原本准备好给女儿的名字也不得不换成同音字,背后的含义是好是坏没有人深究,就这么草草地定了下来。
因为都是男孩,所以处处都要拿来比较,又因为前一个哪里都做得好,长得又可爱乖巧,就衬得后一个怎么看都后悔生下来。
陈芳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世界上哪来绝对的公平,能一碗水端平对两个孩子的爱。
她已经做得够好,哪怕后来出了一场天塌下来的意外,她也好好地供养许戚长大成年,上学工作直到结婚,什么都没有短了他,她问心无愧。
可许戚偏偏还要触怒他们的痛处,一点都不关心这些年里她和许山的付出。陈芳捂着抽搐的胸口,嘴里喃喃:“你这个白眼狼,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你?一点用都没有,什么用都没有。”
“你是不该生我,没有我,也许许诚就不会死。”
许戚戳的不仅是陈芳的血rou,另一端也深入自己的心,字字泣血,理智已经管不住压抑了太久的执念。
从那巴掌后就没有说话的许山这时候开口:“够了,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你给我滚,现在就滚出去,以后别再回来出现在我和你妈面前。”
没等许戚做出反应,听到‘许诚’两个字的陈芳像疯了一样扑过来,被许山拦住后嘴里还在歇斯底里地喊:“你怎么敢说?你要叫他哥哥,他是你的哥哥!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到现在还要咒骂他”
许戚陈述事实,在陈芳口中就是咒骂。他和梁悦离婚,在他们眼中就是做了混帐事。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如果可以,许戚相信陈芳恨不得用他的命去换许诚的命。正因为做不到,她才要他用一辈子偿还这段罪孽,彻底活在她的掌控下。
许戚什么也没有说,最后看了一眼陈芳狼狈又凌乱的模样,转身走出了家门。
靠在楼道灰乱的墙上,他扶稳被打歪的眼镜,所有的镇定,冷漠忽然间分崩离析,像碎了的瓷器,再也拚不成原本的样子。
许戚的眼泪不受控地从镜片底下滑落,沾shi了没有血色的抿紧着的唇,下巴,还有衣襟。
为什么要哭?这个下场从他跨进这扇门前就已经预见。
也许是因为心底仍旧怀揣一丝期望,以为陈芳会真的会在乎他的感受,哪怕只有短短一句话。可希望无一例外地落空。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陈芳都会在听见‘许诚’的名字后突然失控,把他贬低得一文不值。
模糊的视野中,许戚似乎能透过泪水看见楼梯口许诚瘦小的身影,像幼时和他玩捉迷藏一样,时现时灭。
他不能恨许诚,因为这个世界上人死后只能被缅怀,绝不能被恨;他也不能恨陈芳,因为陈芳是他的母亲,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给了他丰衣足食的生活。
他能恨的只剩下自己,这么多年来,这已经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声,许戚抹掉眼泪,低头划开屏幕,是廖今雪的消息。
回家之前,他告诉了廖今雪要把和梁悦离婚的事情告知家里,廖今雪没有发表看法,只是让他和父母好好谈谈。
廖今雪:谈好了吗?
泪水又遏製不住地涌出眼眶,弄花了屏幕,只是这回不再承载悲伤,许戚像刚吞了一口没有熟的酸枣,呛人的酸涩堵在鼻腔,忍不住扯起一边的嘴角,往上翘了翘。
还好,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