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四郎又道:“不知意象可否出现在句中?”
闻听此言,诸人唬了一跳,立时自打嘴巴缄口不语。莫论品阶,单说临楼王与女帝那一段情事,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哪个还未登堂入室的,敢在正主儿面前摆谱?且那临楼王爷脾性不好,是正经的公老虎,谁敢叫他喝一壶醋,自己就要被强灌着饮下一缸,惹不得,惹不得!
原先大妆是本着端正严肃的路数,平白地将成璧化老了几岁。如今这一妆点与她年岁相衬,便再遮不住她骨子里的灵与魅,类比桃夭,尽态极妍。
随意指了下枝头花苞,“便取一个‘桃’字。”
赵成璧两指夹起那枝花,贴近轻嗅了一口,微笑道:“皇叔有心了。此篇当为魁首。”
成璧越发失了兴味。她幼时所学,皆是圣人箴言、名家词赋,所见所闻高出常人一筹,又有容珩这位被先帝钦点的辞藻先生谆谆教诲,心境豪阔不下须眉。本以为能听着些慷慨高论,谁知只劈头盖脸罩了一鼻子酸腐气,一时面上神色便微妙起来。
“皇叔年届而立,却以长辈之尊与小儿胡闹,岂不是要让旁人看了笑话?”
成璧呼吸着春日的草木芬芳,才觉自己已然数年未来此踏青,苑中景致已更新数度,一步一景,满是新奇。她行至昆吾池畔一处亭中,背着手在一人身后默立片刻。
女帝觉着自己身上赤凤紫英珠的常服若要在上林苑中行走,太过隆重,也不轻便,于是便唤来梳洗婢女重换了一身碧水夭桃的宫裙,简单挽了个坠马髻,揽镜自照时竟如未出阁的少女一般清丽出尘。
成璧无奈地摇摇头,不理会她的挤兑,心知此女一向随机应变,机敏过人,既然三邀四请的,那必是这诗会有什么可看之处,她既无事,前去凑趣也好。
“均可,随意。”
成璧看他一眼,发觉神情动作皆有些眼熟,想必是比着沉贵卿暗地里下了一番苦功。这样的机心巧构,她品得有些腻味了,故而兴趣缺缺。
鱼四郎忙忙地凑上前来,柔声道:“帝王未至,我等如何敢先行事?请陛下为我等择一字开场赋诗吧。”
“尔玉来了?莫急,臣这一杆定能钓上一尾大鱼。”
赵元韫手握钓竿,怡然自得地倚着亭柱,似乎万事万物皆不入心。
灵台郎夫人,那灵台郎张硕也是朕的人。容瑶成婚后久不在京中露头,形貌也与当年有所不同,故而旁人即便瞧出相似,却也未必敢认。旁的若有疑难之事,朕一时力所不能及,烦请云舒帮衬一二。”
众人正翘首盼着女帝决出花间状元,忽见一小厮从人群中跃出,高声道:“诸位可作完了?我家主人也赋了一首,请小人务必吟与圣上,小人这便——”
众人正骂得畅快,却见那小厮转了转眼珠,狡黠笑道:“我家主子你等却也识得,乃是赵氏同宗临楼郡郡王尊上,众位还有何话说的?”
鱼四郎有些失落,正欲张口再询,女帝却已越过他往上林苑深处行去,气得他眼眶微红。
“这……”
于是众人皆或搔首望天,或斟酌低吟一番,陆续地念出诗作。鱼四郎赋了一首乐府诗,遣词明快,然拘泥于情爱窠臼,失之高格。旁的诗作更是小家子气,更有甚者磕磕绊绊地念出几句,明摆着与意象不符,可以想见是家里捉刀所作,此刻便是生搬硬套、一股脑儿往外扔甩罢了。
言罢将一枝新桃递到女帝近侍手中,叩首再三,方才起身。
“恐怕是上行下效,一水的没个教养!”
“既来此赋诗,何不自行吟出,是自觉容颜鄙陋不敢面圣么?”
“这是谁家下人?好没规矩!天子面前岂容你放肆出言!”
上林苑在宫城北,占地极广,其内景致兼有精巧与雄奇,远比内廷的御花园更为壮丽。苑中冈峦起伏笼众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参差,一带碧水联通外郭,迂回曲折。
待到了正地儿,众人的目光便无法从女帝身上移开,但凡男儿皆眼饧骨软,更有甚者一时酥倒在那里。
若真论起来,此诗意象驳杂,实在是乱写一通。可魁首的评判标准从来不在于诗本身,而在于人,众人即便心下不服,也只得按捺不动。
“怎么,臣不能来?”赵元韫回眸一笑,“花朝盛宴,延邀的是官家子弟、青年俊彦。臣是家世配不上,门第配不上,还是生得丑陋,让陛下难心了?”
小厮见众人面露退缩,立时志得意满,展开手中绢纸恭声念道:“秾华开灼灼,其叶未蓁蓁。凭栏花也愁,帘拢空月痕。隐士常自嗟,不得伴仙人。各自擅风流,同赠一枝春。”
“皇叔好悠闲。可是朕今日花朝宴前,好似并未给临楼王府上递去请帖呀?”
“咱们二人还说甚请不请的?这是自然。”云舒言罢便挽了容家大姐儿,亲亲热热地往外头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方才陛下与妾商议花朝诗会的彩头,状元郎当与帝一亲芳泽,陛下可万万别误了时辰!”
“诗会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