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原一死,好像所有的仇怨与憎恨都随着风飘走了,黎逸飞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说不上来是解脱,还是自责,又或是觉得不甘,好像都有,又好像都很平淡。
从感情上来讲,他跟黎原真与陌生人没什么不同,黎原没陪他吃过饭,玩过游戏,谈过功课,他从小到大学校朝哪边开,他应该都不知道,要说感情,他们没有,自然也不会有“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惆怅。
非要说,应该是有遗憾的。
遗憾在于,他没有做过一天像样的儿子,他的父亲,也没有做过一天像样的父亲,他们这对父子,就抱着这种遗憾,天人永隔了。
所以遗憾有时候只能是遗憾,它成不了多么哀痛的故事,在黎逸飞的人生中,这是一件憾事,对他有着很大影响,很深Yin影的憾事,除此之外,他们真不像父子。
连续几夜唐阮都睡得很浅,她担心黎逸飞状态不好,他一翻身她就会醒,然后把手搂过去,温柔地拍拍他的背,跟哄小孩子似的。
那样黎逸飞会睡得好些,被她抱着的时候。
今晚也一样,熄了灯,黎逸飞忽然问了句:“我是不是挺没人性的?”
“为什么这么说?”
唐阮像个体贴的妻子,月色照过窗台,黎逸飞看着她温婉的脸颊,柔和的身子,他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他死了,我不想哭,我爷爷死的时候我也没哭过,他当时大骂我冷血,我还是无动于衷,甚至在爷爷的灵堂前发毒誓,这辈子不做黎家人,不靠黎家吃饭,不帮黎家做事,不参与黎家任何产业。”
黎逸飞平静地说着这些话,忽而想到:“爷爷去世他也没哭过,我当时还用这个嘲讽过他,但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想,我大概有些理解他那时的想法了。”
人没了,所有的恩怨不甘都如一捧黄土,埋进了地里,再想质问,再想争吵,再有遗憾,都找不着人埋怨了。
他们这对父子,竟然也有某一刻,是理解的。
唐阮听完,搂住他的腰,软乎的身子缩到他怀里,道:“黎逸飞,恰恰相反,你比绝大多数人要来的有人性,他们没有你这么好,你不会悲痛欲绝,是因为你们没有感情,你会感到难过,是因为你有感情。”
全世界也就唐阮会这样跟他说。
唐阮呼噜毛似的摸着他的背脊,依偎怀中,软软糯糯道:“反正我的黎逸飞,最最好了,你不许乱想,不许乱说,等这段时间过了,把你父亲的丧事处理完,咱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黎逸飞当然知道,没有什么能破坏他们安稳的生活,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日子。
他有唐阮就够了,剩下的人事物,过眼云烟。
黎逸飞亲了亲她:“嗯,乖乖睡觉,明天还有的忙。”
明天是黎原的葬礼,不管怎么说黎逸飞都是黎原的儿子,他要Cao持葬礼,指望杨曼俪是不可能的,她压根不觉得是自己气死了黎原。
黎林安这些天都在忙着公司的事。
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黎老爷子给他的他可以拿着,属于他大哥的他绝不能要,无论什么情况下,即使现在的耀世唾手可得,他也不会动心思的。
把手头的事处理完,稳定好公司内部,他会跟耀世做切割,带走自己的人,也算有始有终,不欠这位大哥任何了。
黎逸飞更不用说,不是为唐阮他不会破誓,耀世跟他没关系,白给他他都不要,他已经挡了好些耀世的高层了,将来这家公司是生是死,赚的盆满钵满,还是轰然倒塌,与他无关。
杨曼俪出席了黎原的葬礼,婚没离人就没了,杨曼俪可以合法继承黎原的遗产,黎太太这个身份还是能利用的。
办完葬礼后黎逸飞把杨曼俪叫到了茶室。
唐阮跟着他,这么多天唐阮一直陪在他身边,甜品店都好久没去了,她要确保他需要的时候她都在,他一转头,就能看到她,会很安心。
“她怎么在这儿?”杨曼俪看不惯唐阮,不爽道:“我们母子谈话有她什么事,黎逸飞,让她先出去。”
“她是我认定的妻子,我所有身家都在她手里管着,她都知道,既然是谈遗产,她理应听。”
黎逸飞拉着唐阮的手坐下。
杨曼俪震惊了,据她所知黎逸飞这些年混得不错,因此他看不上黎家那点被黎原败坏的家产,结果他现在说什么?唐阮难不成给他下蛊了?
唐阮不管她说什么,乖顺地坐在黎逸飞边上,素手摆弄那套青瓷茶具,行云流水的手法,赏心悦目。
奉茶给长辈是礼数,但唐阮不觉得杨曼俪是长辈,第一杯茶就递给了黎逸飞,软声道:“润润嗓子,刚刚应付那些人,肯定累着了。”
黎逸飞喝了口茶,搁下茶杯,直接道:“黎原的遗产我不要,都给你。”
杨曼俪不意外,他要了才稀奇,如今他有赚钱的门道,他看不上黎家的东西。
“条件是再也不要来打扰我和唐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