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重度躁郁症。”李域行倒了杯温水,递给时荀淼,“是我们太自信,想着她不会违背信仰的要求选择自杀。而且那段时间,她的病情在药物作用下是有好转的。”
方邺青那日匆匆赶来,带着殷医生和其他几位医生,到了城瑾也已经中午。瞥过一眼坐在大厅的时荀淼,他们就上楼去了。再之后,时荀淼就被送到李域行的市区房子,住了好几天,都没人来告诉他事情到底怎么样。直到今天,李域行终于抽空过来。他一脸疲态,甚至连胡子都没理干净,还留着些胡茬。
时荀淼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默默拿起水杯抿了一口,“你们曾经是想瞒方久琢一辈子吗?”
“不知道。想过会暴露,但是还是希望他大一点再知道。”李域行搓了搓脸,叹口气,继续说道:“那封信被久琢撕了,只有你和他看过。想必里面的内容差不多也是和救赎、解放有关吧,我姐当初骗久琢把差不多半瓶的药全倒进水里给她喝,就是和久琢说这是妈妈治病要喝的。”
“我到现在都不想去回想那个画面。女佣第二天打电话说我姐死了,我赶过去,看到久琢站在床头,也不哭也不闹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姐已经僵硬的脸。然后当晚他就发了高烧,把那段恐怖到足够留下深刻Yin影的记忆忘记了。”
“他从那个时候,行为举止才变得乖张无常吗?”时荀淼皱着眉,问道。
“小时候,他和我姐姐在城瑾,我姐时常发病,我当时在国外读书,方邺青就更不用想了。他怪异的性格应该早就埋下种子了。因为这件事,我没少和方邺青吵架,怪来怪去,谁都有责任。我担心躁郁症会遗传,每年都有带久琢去看心理医生。唯一能庆幸的就是他没患病。”
“现在呢?他现在怎么样?”时荀淼挺直了腰,声音高了些,有些激动地问道。他不能去见方久琢,也无法知道他的近况,说不心急是不可能的。
李域行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在做心理治疗。他不想见你,医生也让我们遵从他的想法,不要再刺激他。”
时荀淼半垂下眼,神色落寞。
“原来你当初会这么生气如果孩子真的因为那一次没了,方久琢要崩溃到什么程度”他不敢去想象,他差点让方久琢真的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不需要自责太多,你也是不知情。”李域行低头看了看腕表,拍拍时荀淼的肩膀,道:“你照顾好自己,对久琢已经是最好的了。你要是不好了,他会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
时荀淼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域行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推到时荀淼面前。
“医院的体检单。因为你体质特殊,所以这是做手术之前必须检查的。我最近不能全程陪同,不过已经和医院说好了。明后天,司机会接送你去。我看过你的开学时间,差不多这个时候做完,恢复一阵子就能回去上学了。不用担心,私密性和安全性都是竭尽全力做到最好的。”
时荀淼拿起单子看了看,和李域行道了声谢。
“那我就先走了。定好了手术时间,我前一晚会去看你。”
送走李域行,时荀淼虚浮着坐在沙发上。慢慢的,他蜷缩起身体,头埋进双臂里,心脏开始抽痛。
“今天是怀孕七周,”医生拿着时荀淼的彩超报告,用手指在图片上比划了几下,“小孩子在这个时段长得很快,都已经有大概的轮廓了,还能听到胎心——”
医生说着说着,抬眼看到时荀淼呆滞走神的眼,突然止住了话。过了一下,才说道:“抱歉,我说太多了。我建议呢就是在这星期可以安排手术,现在只是初期,手术不会太困难。你觉得怎么样?”
时荀淼一直盯着报告上那黑乎乎的一团,猛然回神,朝医生点了下头,“我都行。”
“好。”医生扯了张单子,低头在上面写,“那我就安排你后天早上的手术吧。你可以今晚就来住院,或者明天晚上来也行。”
时荀淼不喜欢在医院待在,想了一下,对医生说道:“那我明晚过来吧。”
回到房子,时荀淼从包里拿出那张报告单,静静地看了快十分钟。然后,他站起来,走到垃圾桶旁,准备撕碎了扔进去时,才撕了一个小裂痕,时荀淼便动不了了。他看着那张纸上根本看不出医生所说的轮廓的胎儿图片,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对折起的单子,最后被时荀淼锁进抽屉深处。
明天一早,他往台子上一躺,打开双腿,然后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天主教里不许杀生,人道主义谴责夺取生命,他一直一来笃定的决心,越临到头时越开始摇摆不定。没有信仰,也不坚持主义,但他看到方久琢痛苦地抱着头,说自己手上有鲜血时,时荀淼便没办法有这么强的决心。
但要是生而不养,那这与时珍淑、与方家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把悲哀继续延续下去。时荀淼不想让一个新生的生命和他还有方久琢一样的命运。如果这个时候,方久琢要是在他身边,就会要他抱着他,然后头蹭着他的肚子,娇气地说淼淼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