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杀了我。”周说,“我的父母,觉得我太不乖,所以想杀了我。”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余泽几乎不觉得吃惊。在听闻周说他未成年时候的事情,余泽就觉得周的父母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
……不,或者说,至少在周的记忆中是这样的?
余泽突然就想起,周——这个疯子的记忆实际上是由研究所决定的。他的人格以及记忆……都是由一场实验而诞生的。
余泽不禁有些懊悔。
刚刚与那个初始人格面对面的时候,他应该问一下对方的过去与记忆的。他只问了这个疯子的过去,却无从对比。
况且那个初始人格说,要找到真正的他……什么意思?什么是真正的他?他——那个自称为周的初始人格,难道不是真正的他吗?
余泽感到越发的困惑了。这种困惑有一部分是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无法理解。
他当然不是特别了解心理学的范畴,但是他的常识也告诉他,周的大脑中如果真的被人为“塞”进了不同的记忆与人格,这听上去也有些不可思议。
就像是什么科幻恐怖故事里的疯狂科学家一样。
或许这个研究所还有什么庞大而不可理喻的机器……?
余泽在心中腹诽一番。
他的一部分神经在吐槽这个梦境的不合常理,另外一部分则继续聆听着周的话。
周说:“他们想杀了我,我反抗他们。反抗的时候,我伤到了他们。他们年纪大了,但我是一个青壮年……唔,他们最后报了警。警察把我带走了。我进了监狱。那些犯人想上我,我不愿意,我就和他们打架,差点死掉……死前,我被送到了这里……这就是成年之后的我……”
余泽突然说:“你这样的说法,听上去不像是亲自经历的一样。”
周停住了。
余泽凝视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可能就是一种语感吧。他觉得周在描述这一切的时候,那所谓的“我”,如果换作第三人称,似乎也没有什么违和感。似乎他在置身事外地将这一切讲出来。他不是在讲自己的故事,而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周却轻柔地说:“当然是我啊。”
余泽怔了一下。
这个疯子……他看上去不像是疯子了。
硬要说的话,这样的表情,竟然十分像之前的那个初始人格。温和、从容而优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是,他实验品的身份却凸显出这种性格的奇怪之处。
如果他是自愿成为实验品的,那么放弃自己大脑的自主权,甘愿让自己的身体被无数陌生的人格占据……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周需要经历多么绝望的事情,才会自绝于此。
如果他不是自愿的……那么他又为什么会那么的平静呢?
他表现得无比正常。只是有些疲惫与喜怒无常。研究员说这是因为这个初始人格被其他后来添加的人格,影响到了。
周低低地笑了出来,慢慢地,他的笑声越发的响亮与疯狂,他站在那儿,笑得前仰后合。这个刚刚还在跳艳舞的男人,这个疯狂的、奇怪的、混乱的男人,目光中露出前所未有的、令余泽震惊的癫狂与嘲笑。
“那为什么不会是我呢?人——不就是由记忆构成的吗?!记忆……记忆……只要有记忆,只要有故事,不就构成了人吗?不就是——我吗?!”
余泽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他似乎理解了周的意思,但是大脑却在本能地抗拒这个概念。
他终究是经历过无数的特异事件的特局调查员,于是片刻之后,他皱起眉,慢慢表述自己的想法:“你是说……人的性格、理念……人格,是由他过去的经历构成的。而只要有对应的故事,就可以产生对应的人格——人,可以成为流水线上的商品。因为过去决定了你的一切。”
周对于余泽的说法不置可否,他只是笑yinyin地说:“所以啊,亲爱的,我就是‘我’啊。就是我。我就是记忆中的我——记忆中的……我。”
余泽猝然颤抖了一下。
不得不说,尽管周本人或许没这个意思,但是余泽却因为另外一件事情,而感到了巨大的恐惧与压力。
什么事情?
世界意识在特异事件之后,会修改、屏蔽——杀死——你曾经的记忆。
从某个角度来说,记忆中的我——真的是“我”吗?
余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的确,每个人都是在社会中被塑造的。你的过去、你的经历……你的记忆,造就了现在的你。
但是,记忆是虚假的。
就如同此时的周一样。现实中的人类,他们的记忆也同样是由世界意识——由病毒——一起,改变之后的记忆。他们是记忆中的“他们”吗?
我……是记忆中的“我”吗?
真相永远隐藏在幕后。
而这更是一个悖论。
人类对自我的认知来自于记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