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瞻青这一病便是缠缠绵绵一个多月,被元主夫勒令每日叁副中药,一次药浴将养着,以防落下病根。辛惊雨几次提着食盒去探病不是阻以“元小郎刚睡下”就是“元小郎正在泡药浴”。
除了除夕家宴他短暂现身半刻,辛惊雨趁机把表哥那张消瘦蜡白的倦美面容深深望了几眼。他勉强吃下一杯酒、动两勺筷便因身体不适早退,搞得辛惊雨心里总有个疙瘩。借着新年穿新衣的习俗,少女给元瞻青送了一身穹灰缘乌梅紫地缕金云缎曲水折枝梅氅衣,聊表歉意。
元瞻青苦笑道:“辛妹妹的好意愚兄心领,只可惜这羸躯不堪罗绮。”
辛惊雨便再没说别的,放下衣服随元凭熤到他屋里打双陆去了。
正月初四,辛惊雨收到了来自刘安厦的拜帖,说她明日巳时将至贵府做客,万望应允。辛惊雨兴奋得一蹦叁尺高,忙写了回帖叫丫头送去。
原是过年之前辛惊雨按照约定拜访过青朴书屋,也就是刘安厦的家宅。她参观了年后要来读书的讲堂,甚是整齐典雅;与刘安厦的母亲刘怡贤刘举人见面,她初见不苟言笑,相处起来倒随和可亲;她又去到刘安厦的卧房,和她一起偷看私藏进箱底的话本儿,两人对里面才女佳子缠绵悱恻的凄美故事津津乐道。
这次拜访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辛惊雨部分对上学的畏怯心理,对年后崭新的学堂生活生出几分莫名的期待。她兴冲冲道:“年后我家书斋肯定就建好了,刘媎媎若要来,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事实上书斋赶在新年前竣工了,得知明日刘安厦要来,忙得辛惊雨这边吩咐两个小厮清扫擦洒,那里又安排两个丫头采买果子,让燕林搬来水仙插盆,又差阿悸把自己的“宝书”都翻出来。
第二日时辰不到辛惊雨便在朱漆大门口候着,遥遥地便闻车铃叮当作响,一台蓝布小轿翩跹而至,从中跳出刘安厦。惊雨欢喜地把刘安厦迎进辛府,两个人亲亲热热一路说说笑笑。
辛檀有酒席,元主夫、柳夫人到别府赴会,整个辛府就数辛惊雨最大。她便先领着她去参观新建好的书斋。
书斋不过数丈见方,石灰垩壁,屋柱窗楹则用纸糊,天光下射,室内洞然,甚显清幽潇洒。庭中冬青、枫桕重重迭迭、错落有致,屋后方竹数竿,高樾谡谡。前围疏篱,草深叁尺,秋海棠逶迤播布;门前众坛,菊葵丰丽,西府海棠蛰以待发。更有一古梅嶙峋窗前,枝干虬曲,梅枝纵横,迎面一峰玲珑太湖石,茑萝垂蔓,芬郁袅绕。
“以令堂的财力,建座书斋倒算不得什么难事,难得的是布置得如此风雅,”刘安厦羡慕道,“可见对妹妹的疼爱。”
两人携手迈入斋内,只见内壁墙纸浅酱淡绿,参差斑驳,有如哥窑冰裂纹瓷。屋内壁悬挂屏,窗垂帷幕;纸窗竹榻,床接碧纱。大理石长桌并摆笔墨纸砚,黄花梨木架堆靠经史子集。西墙当中挂一幅管道昇「1」《水竹图》,长桌正上方是一副薛涛「2」墨宝。床头哥窑宝瓶鲜花,窗前蒲石以收晨露,几旁博炉焚印燃香。
“其他便算了,只这粉墙实在别致,是怎么做的也教教我,回去让我娘也粉刷一遍。”刘安厦道。
惊雨笑道:“这是妹妹的侍书阿悸的点子。先糊一层酱色纸作底,然后把豆绿色的云母笺随意撕成零星小块贴上去,这样不仅颜色好看些,若怕忘事便可题壁做个提醒。”
刘安厦笑道:“听着倒不难做,就是心思巧费工夫,妹妹这侍书真是个妙人,妹妹有福气。”
书斋落厦那日辛惊雨才恍然大悟,几个月以来阿悸风来雨去,Cao劳忙碌的是这桩事。原是辛檀暗中委派阿悸布置书斋内外,并嘱咐他不要泄露惊喜,那日在竹林前撞见阿悸方是因为他要趁天Yin移栽竹子到书斋这边。
“辛妹妹这书斋可有名字了?”刘安厦问道。
“没呢,邀媎媎来其中一个意思就是希望媎媎替小妹出出主意。”辛惊雨坦言道。
刘安厦摆摆手,道:“说来惭愧,你虽叫我声媎媎,只恨我才疏学浅,更何况,这是你做主的书斋,要叫什么全凭你的心意,无论风雅活泼,你喜欢就最好。”
辛惊雨托着腮,苦思冥想,泄气道:“我肚子里也没墨水,否则就不会拖到现在还来烦媎媎了。”
刘安厦建议道:“妹妹有什么偏爱的诗文名句吗?或许可从中摘字。”
辛惊雨闭着眼在脑子检索,须臾睁眼,开颜笑道:“有了!就叫' 善因轩' ,取《史记》里' 善者因之' 的意思。”
“起的好!谁说妹妹肚子里没墨水,我看妹妹是有大学问的人!”刘安厦抚掌大笑,道:“既然名字定了,就需要制块匾把这' 善因轩' 叁个大字题上去。”
惊雨转动眼珠,道:“我去把阿悸叫过来,他定有新鲜点子。”
惊雨把如此这般告诉阿悸,阿悸思忖片刻,道:“制匾非有成格定制,不必拘泥于方匾扇匾。若仿蕉叶为联,一样二扇制出木板,漆满底灰,先画筋纹后题书字,悬之粉壁,可称' 雪里芭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