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想去哪儿?”李识微忽然出声。
云落脚步一顿,陷入沉默。
刚重生时,他像从一场深长噩梦中猝然惊醒,失魂落魄,一心想着逃远些,越远越好,可是如今渐渐发觉,命运还是那个荒唐命运,如同天罗地网,险象环生,要让他再次困死原地。
只是逃,真的能躲开吗?
像要找寻一个答案,他抬头看去,身边人步履从容,身姿挺拔,天光勾勒着俊逸侧颜,嘴角似乎总有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深夜林中如此,训严堂上亦如此,强大到略倾一倾羽翼,就让他绝处逢生、化险为夷。
是他重生至此最大的变数。
前世种种经历叫他吃尽了苦头,来者无论外表行为如何都不能轻信,可是……
“……我能拜您为师吗?”
李识微的那抹笑意顿时更明显了,偏过头:“嗯?什么?”
修仙者耳清目明,怎么可能听不清呢,但云落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话音更加笃定:“我想拜您为师。”
“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我不想再受人摆布了。”云落咬了一下牙,心底最深切的愿望交付而出,“我想好好活着。”
少年仰着头,一错不错地望着他,长而密的睫羽在光下闪动,目光纯净真挚,似乎还燃烧着别的什么,坚定而蓬勃,莫名地落进了内心深处,拨动出几声悠扬的弦音。
李识微会心一笑,伸手去摸了摸对方的头顶:“好,跟我走吧。”
脚下缩地成寸,倏忽之间,眼前豁然开朗。
远处云雾霭霭,近处绿草如茵,竹林间挑出青色的檐角,山石上流淌着碎玉般的溪水。视线所及之处没有旁人,但水流潺潺,间或鸟鸣清脆,倒不显得冷寂。
“唔……我从前很少来这儿。”李识微环视一番,他入宗门的时间很晚,又总在闭关修炼,这长晴峰分归他所有,于他而言却陌生得很。
“是不是荒凉了些?要不去隔壁山头你七师叔那儿挖几棵灵植来?”
云落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喃喃道:“这里很好。”
天行宗脉系庞杂,各峰高低远近不同,气候风景迥异,如果这般景象还被称作荒凉,那他前世修行的地方可以说是寸草不生了。
李识微看他这样,颔首道:“喜欢就行。”
两人走进室内,李识微思忖着:“要办个收徒大典吗?”
……这也要商量的?云落连忙摇了摇头:“不必了吧。”
天行宗内鲜少举办收徒大典,而且,云落实在不愿声张自己,恨不得从此销声匿迹,抹消掉宗门内外某些人的注意。
另外,云落抬头看眼前人,神通广大的九长老居然要成为自己的师尊,至今仍有些不真实,让人倍感心虚。
室内静谧,衬得心跳声愈发清晰。分明不是第一次拜师,可似乎更加紧张。这一拜下去,他就又成了内门弟子,不过幸好人事皆非,只愿往后也能另走他路。
云落跪得郑重,端端正正地奉上拜师茶,轻声唤道:“师尊。”
李识微欣然应声,接过茶后饮尽,伸手将身前人扶起,又向腰间取下一物:“送你了。”
云落双手接过,发现是一枚云纹玉璧,清透无瑕,流转着幽微的光彩。
一场拜师礼简洁又清净,两人从此便是名正言顺的师徒。
原本以为要开始修习剑法,不料李识微抽出了几张符纸,凭空书写,示范道:“这是神行符,这是易位符,好好记住了,打不过就跑,再像当时那般强撑,几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云落知道他在说初遇时的事,小声回应:“可是……当时身后就是民居。”
李识微顿了一下,云落也连忙闭嘴,他胆子真是大了,竟然这样反驳师尊。
默了一会儿,李识微说:“把那个玉璧给我。”
云落心头一紧,难道师尊生气了?要把赠礼收回?
心里打着鼓,他乖乖地把玉璧从储物袋中拿了出来,捧了回去。
李识微将玉璧捏在手上,另一只手捻诀,只见玉上光华大盛,又转瞬恢复寻常。他递了回去:“往后带在身边,若有危急,我会知晓。”
云落愣了,讶异地眨了眨眼,李识微像是被他这呆呆的模样逗笑了,问:“听清了吗?”
“嗯,听清了。”云落回了神,将玉璧攥在手心,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师门第一课,云落扎扎实实地学了一箩筐用于保命的符咒阵法,手头的符纸不够练习,他独自去勤务堂领。
刚走出勤务堂的大门,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师弟。”
云落浑身一凛,寒意瞬间爬上脊背,拼尽全力才勉强站住,维持着冷静转过身,露出寻常的微笑:“应……师兄。”
来人在他面前站定,笑得和煦:“果然是你。”
“我听说训严堂的人找过你,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事。”云落的背上滑下一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