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第一轮大比与天色一同落下帷幕。
方问心习惯性在竹林中练剑,脑中不断出现白天所见同门的招式,他独自一人演练破招之法,时舞时停。
一个旋身下腰,他竟看见周元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不由一惊,他暗恼自己如此大意,没发现他人靠近,恼羞成怒之下,向周元旋身而起,剑势不减,银光直冲对方面门而去。
周元提剑格挡,手腕带着方问心转了几转,他举重若轻,方问心却觉得千钧之力加身,似能听见手中长剑悲鸣,他不得不旋身泄力,斯文的长衫在空中展开,最后在周元抬手时顺势抽身,这一下滑退出数丈之距。
纤长竹叶在两人之间飘飘摇摇地洒下,挡住了方问心不甘的眼神,他收起剑,将发颤的手藏在宽大的衣摆下,沉声道:“多谢大师兄指教。”
周元笑道:“许久不见,阿心武艺长进许多,最近身体如何?”
“比不上师兄。”方问心听到他的问候皮笑rou不笑。
他在娘胎里就受了毒,还是早产儿,先天不足,后天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周元这种千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哪怕十几年如一日的吃药祛病、习武健体,身体也不过尔尔,武术巅峰更是被早早划下极限,他再努力,最多也不过是能早些摸到那条界限。
他母亲早亡,父亲身为掌门,得Cao办一派事宜,没空管他,师叔们都是老大粗,倒是这个好脾气的大师兄带大了他,他小时候也很喜欢这位大师兄,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是因为父亲对周元的赞许和期待更甚自己,也许是自己天生心胸狭窄,总之,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对周元充满了嫉妒。
但在父亲的“君子道”教育下,他不能接受自己居然嫉妒别人,所以只得一点点疏远周元,可这份嫉妒却不减反增,到了如今,他多看一眼周元,多听别人说一声周元的名字,就心下烦躁,此刻也不外如是,他带着赶人意味地问:“师兄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掌门师父找你,”门派里呆得久些的人都知道掌门对他儿子极为严格,父子俩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密。
周元更知道,方问心的一片孺慕之心与掌门的拳拳爱子之意是不相通的,他想着刚才掌门师父提起方问心时的淡淡自豪,笑道:“他似乎很开心,想必是因为大比上你的亮眼表现吧。”
“是吗?”方问心勾起嘴角,他虽然讨厌周元,但对周元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对方从来不会说谎。
看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快去吧。”周元催促着本就跃跃欲走的方问心离开,望着他堪称雀跃的背影,嘴角的笑意逐渐多了丝落寞。
如果自己也有父亲,会不会像师父对阿心一样严厉而慈爱呢?
方问心来到掌门办公的书房,门没有关,方锻chao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让他进来。
从小,在这个房间里,被夸奖的永远是周元,他则只能得到父亲的失望和责骂。
今天,他会得到父亲的认可吗?
如此想着,方问心话语中带上了微不可查地期待:“父亲。”
“君子三戒,是哪三戒?”
听到这个问题,他心里咯噔一声,却还是规规矩矩背了出来:“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戒之在斗为何意?”
“警惕逞强好斗,”方问心被骂多了,都知道他爹要怎么骂他了,他抢先说道:“祝师伯说在擂台上要全力以赴,我没做错。”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冤枉,自己只是不想丢了他这个掌门爹的脸面,才如此尽力,现在竟成了自己好斗?
“对黎远那种刚入门的对手,需要你全力以赴吗?你如此打法,若是把他打得失去学武信心该如何?”何况接下来还有三轮,若是第一轮就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后面的比试岂不是陷入了被动?
方锻chao想把道理掰碎了一点点教,话留了一半,却不知儿子已经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比斗还得照顾对方的心情?就因为他是我师弟?还是因为他的天赋比我好,你这个掌门不舍得自己的好苗子被我如此糟蹋?
想到这些,方问心攥紧了拳头,不服道:“若是心智如此,那他也不适合继续习武,不如早些下山,另谋生路!”
“你!”听到他绝情寡意的回答,方锻chao那点儿今天因儿子良好表现而产生的骄傲荡然无存,深感白教了的他气道:“若是你心智如此,那你也早日下山去罢!”
听到父亲竟说出这种话,方问心怔愣在原地。
君子剑不想他继承,掌门之位不想他继承,现在竟连这山也不许他呆了?就为了他那些弟子?让他唯一的儿子走?凭什么?
“我会走,以替炼心门出战武林大会的名义走。”
等他闯荡出自己的名头再回来,到时,不止那君子剑之名,掌门之位他也要!
你不给的东西,我自己拿!
方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