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月棠进门,见一屋沉沉,有细细碎碎的微尘在窗帷缝中溢进的一丝天光里飞浮,满屋的存书的油墨味道在密闭中更加浓重,闻着颇压抑。
谢沣正垂首,坐在这寂暗深处。
“三哥......”寻月棠走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他,“三哥。”
谢沣抱她坐到自己腿上,“我无事,只是宴上饮多了酒,有些疲乏。”
“三哥,你今日有什么想做的么?我都陪你。”
谢沣把头埋进她的颈间,用力嗅她身上的香味,想要寻求一丝安定,却不见往日里袭人的木樨香气,连发带颈都只有干净的皂角味道。
这才想起,为了进厨房帮厨,她已经接连十余日没有用熏香。
这样爱漂亮的女子,素面许久了。
谢沣仿佛已经忘记了刚刚寻月棠问他的事,答非所问:“盘儿,你辛苦了。”
“不辛苦,我也学到许多,”寻月棠一下一下拍着他,“听林大哥说,你未中毒,我......”
她此刻已经带上了哭腔,“我好生欢喜。”
若无剧毒在身,若无断绝粮草,寻月棠相信,三哥这遭一定会赢。
她在郑先生那里听到了三哥等人的安排,想来前世也是防紧了厨子、随行、酒水等物,只是不曾想过他们会用这样歹毒、难察的似牵机,也不想他们竟然会将毒药喂与鲥鱼。
故而,上辈子防了所有人下黑手、也防了酒水□□,却到底没能防住。
“怎又哭了?”谢沣与她拭泪,“我好得很。不说这个,裴栀送了这些鱼来,可又是与你提了什么过分要求?”
听到这,寻月棠破涕为笑,“你怎又知道了?她说送这些鱼来花了大价钱,要我过去陪她玩上一个月。”
也难怪李大哥信里说,裴栀Jing明非常,鸟雀路过她宅院都要被拔一层毛。
谢沣笑笑,“这买卖怎么算都是个亏。”
“那倒是......”寻月棠正欲说,如此算来我的日薪竟有百余两银子,裴栀可是亏大了。
就听得谢沣说:“若不然,你让裴栀出个花费明细来,我照单全收就是,你不准去宁州。”
“原来三哥竟是这个意思,”寻月棠笑,“那不成,裴栀这种富贵人家的钱,能赚到的机会可不多,总归之后要去宁州公办,我就将日子抵了去。”
二人又一道坐了会儿,谢沣终于开口,“盘儿,你随我去见见我母亲,可好?”
寻月棠起身,郑重地点了点头。
“啊不不不,三哥,”寻月棠摇头,“你等我换身衣裳。毕竟,是第一次见......”
她现在身上穿的还是上午做工的低等丫鬟的衣裳,寒酸得紧,若这样去祭拜,失了礼数不说,怕是会让三哥的母亲以为自己是他收的通房。
谢沣了解她的心思,拉她起来,“我随你同去。”
二人一同回了正屋,谢沣在外间等了许久,不晓得寻月棠在里头鼓捣些什么,她在此地留的衣衫虽然不少,但也拢共不过三两个箱笼,怎能待这么久?
谢沣有些搞不清楚,但是他愿意等。
寻月棠出来的时候是苦着脸的,“不晓得我这样穿,伯母会不会喜欢,但我实在搭不出更好看的了。”
谢沣见她梳了一个凌云髻,上簪珍珠排插和海棠绒花,小巧圆润的耳垂上缀着镶宝珍珠珰,春衫鹅黄,袖口绣着海棠并祥云纹样,下裳是淡淡的繱犗色茧绸百褶裙。
双九年华的女孩子这样打扮,比今岁的春木还更芃芃。
谢沣捏了捏她脸,“我母亲是否喜欢,我不清楚,毕竟我与我母也不熟。但,我很喜欢。”
听到这,寻月棠的脸色才好了些,“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怀着虔诚又多少紧张的心情一道去了谢府最居中位的那个阔气豪华的主院,方踏入院门,寻月棠便震惊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听说是太上皇准备给三哥母亲,预备着二人大婚之用的院子。
很难想象,在这荒凉北地竟然能看到比江南更Jing致的园林,湖石假山、树木花草,湖亭相和,题匾幽雅。本以为宁州裴家的园林已为大晋翘楚,与这比,到底是落了下风。
行过幽径步入内室,寻月棠震惊更甚,里头布置繁华Jing巧又不落俗,地上随便一块地毡都是满绣缂金。金屋藏娇,大概就是用这样的华美屋室罢。
外头的园林还可能是假手于能工巧匠,里头这些文玩书画布置中的品味,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下头人能有的。
若这十有八九是出自太上皇之手,那他年轻时应也是爱惨了三哥的母亲罢。
“这间院子本叫皊悦阁,我母名姓中的皊,喜悦的悦。”谢沣为她介绍,“我来的那年,改名为萱宁堂。生时不曾悦,身后希以宁。”
寻月棠知道谢沣的母亲名叫谢皊音。
最后这句话听得她心酸异常,三哥有没有曾经怨过母亲呢?她猜想不出。
可是,元服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