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陵侯希望通过宫变的手段,在不引起大范围混乱的情况下,用最少的损失,尽量迅捷快速地夺位。
天子看出了这一点,并从那种“减少损失”的行事风格中,看出了一点对方的体恤民力之心,并向自己的敌人表达了承认与尊重。
“……”
褚馥几乎是震动地看着面前的君王。
其实与对方说的不同,在今日之前,他心里是有着疑虑与不安的。
然而天子却与他往日所想并不相同,从对方登基至今的种种行事来看,大臣们的某些判断并没有错误,温晏然对权势存在着天然敏锐的直觉,该做决策时也毫不手软,绝不会因为当事人的身份而存在丝毫犹疑,杀伐行威,其名声可令西夷贵胄战栗不得安。
但与此同时,她也是一个仁德贤明,能够包容臣下的君主,对于犹疑不前的人,她愿意主动走出一步,让对方追随在自己身后。
褚馥见过厉帝,见过无数达官贵人,然而唯有在这位陛下身上,他才最为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帝王的器量。
温晏然让池仪将写了“四海晏然”的纸收好,自己站了起来,微笑:“过了年后,十一娘跟十三郎便要开始读书,褚卿闲居无事,便抽空进宫教教他二人书法。”
天子并未在褚府上待多久便起驾回宫,褚息在门口恭送,看着车架远去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对方今日会过来,就是在建平中释放了一个讯号:皇帝并不会因为褚岁的事情责怪褚氏一族。
褚息喜悦道:“叔父,咱们今后可以放下心来了。”
褚馥并不言语,他打发侄子离开,自己返回内室,安静地站在原地。
室中带着怀念气息香气渐渐消散,然而涌动在他心中的复杂情感,却一刻比一刻更加浓烈。
他再一次面朝南方跪了下来,面孔朝着地面,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
“请殿下宽恕。”
从今以后,无论史书如何评说,外人如何议论,在褚馥自己心中,他都再没有颜面面对旧日的君主。
——并非是为了家族延续做出了不得已的抉择,也并非是被人用权势威逼,他心甘情愿地改变了自己决意效忠的对象。
虽然当日为泉陵侯殉死也是一个并不会让自己懊悔的抉择,但时至今日,褚馥却有了新的想法。
他希望追随在陛下身后,亲眼看一看这位大周的君王,最后会带领着这个国家走上怎样的道路。
窗外的风停了,雪珠不再掉落,天空上似乎还有些雾气,然而褚馥却并不担忧,他清楚地知道,只要再过几个时辰,朝阳就会升起,将灿烂的光辉洒落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之上。
第104章
自东部战事爆发之后,建平这边全城都施行了宵禁令,居民只能在里坊之内活动,此刻还能驾车外出的,不用看就知道是朝中要员,发现了这一点后,某些东部的叛贼也反其道而行之,假装吏员,却被早有预见的张络等人揪出,也正因为此,近来对车辆的查验严格了一倍不止,若非部分世家曾因西夷之事遭到过一些清洗,如今对内官气焰嚣张的指责,大约已经满城风闻。
一座两驾的马车正行在路上,车辆左右都被骑士环绕,一位面白无须,内官打扮的人看见这一幕后,大摇大摆地带着几位禁军上前查验,车队注意到来人,也刻意放慢了速度,等人过来。
那位内官靠近后,嘿笑两声,竟然直接开口索取贿赂。
车辆左右的骑士俱都默然无言,似乎有些惊异,却没什么惧怕嫌恶的神色,倒让那内官打扮之人困惑不解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清越的声音从车内:“把他们拿下,遣送到执金吾那里。”
——执金吾是禁军外卫统领燕小楼的下属官员,一向负责城内治安。
那内官打扮之人闻言,顿时骇然失色,尖声叫道:“咱家乃是张常侍的人,你们今日如此无礼,来日就不怕死无全尸!”
这辆马车驾车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圆脸的年轻男子,对方瞥了被吓瘫在地上的内官一眼,叹了口气,此人虽然一副憨厚模样,但目光中却带着某种令人胆寒的意味。
那位内官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与“车夫”目光相触后,居然就此闭嘴,不敢多言,只觉自己十分倒霉,居然碰上了如此棘手的人物。
张络再次叹了一口气——那些“内官”与“禁军”的运气着实不错,居然直接把保护费收到了皇帝本人的头上,也正因为落在天子眼中,他反倒难以施展手段,仔细“招待”这些人一番。
车内,温晏然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看了池仪一眼。
池仪也挺惊奇,道:“城中竟然有人开始乔装内官行事。”向前一礼,“此事是臣等管束不利,请陛下责罚。”
她当然不认为宫中的内官都是品德端正之辈,事实上这群人里,有很多一部分都是贪财忘义,畏惧权势之辈,内官上来索贿正常,但若此人当真是张络手下,不说至少应该认得自己充当车夫的上官,也该从那些护卫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