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他的保育员是个白人男性,秃顶,微胖,难以从外表判断出次性别[1]。驾照上显示他叫弗里茨。
“阿纳斯塔西亚·德米特里耶夫娜让我来的。”他把外皮磨损得破破烂烂的驾照递给他,“您叫弗里茨吗?”
“阿纳斯塔西亚·德米特里耶夫娜让您来的。”男人重复了一遍。
“对。”
“那玩意您扔了吧。我时不时会换个名字,不过您可以就叫我弗里茨。”
保育员弗里茨领他来到电梯前,掏出一张身份证。他注意到上面的名字很长,绝对不是弗里茨。保育员在仪表盘上刷卡,启动电梯,很快他们就沉下电梯井,进入一片黑暗中。
“我们在哪儿?”
“地下,主教大人。我们要穿过地下,到孩子们生活的地方。”
“这要多久?”
“五六分钟吧。取决于路况。现在没有人,所以会快些。”
他意识到这其实是一辆小型交通工具,类似的东西在教堂、议院和档案馆也有,不过这种小号的他是第一次见。
“阿妮亚[2]和我提过您。“保育员打破沉默。
“她说什么了?”
“该说的都说了。”
“是吗,她倒没跟我提起过您。”
“她提过您,所以我早料到这一天了。早早地料到,早早地准备,一切都要早早地。”
“您信上帝吗,弗里茨先生?”
“不信。还有,直接叫我弗里茨就行。”
“哦,现在说这话可真有胆量。”
“您想问这些是否都是上帝的安排?”
“不,只是问问。”
“您信上帝吗,主教?”
“我也不信。”
“阿妮亚也不信,她的女儿更不可能信。”
“那个女孩?她多大了?“
弗里茨一脸“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的表情。“五岁,可能快六岁啦,我也说不准。关于她的一切都是胡编出来的,是她伟大的老妈打点好了的。她甚至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阿彼哀。”
“Abiectio。”主教咕哝道。
“什么?”
“没事。”
“让您当这孩子的‘父亲’再合适不过了。您应该不超过四十岁吧,大人?”
“没有。我只是代为照看她。”
“这孩子一辈子都得指着您了,谁都知道,阿妮亚不可能从里面放出来了,就算老普列谢茨基本人复活也不行了。说起来,还是我第一次推荐了您。小阿彼哀既需要权力又需要母性,没有人比您更合适了,我觉得。就连她母亲本人,都做不到这般完美。”
主教心里微微泛起一股异样,但表情依旧十分克制。
“还没到吗?”
“快了。”
这简陋的电梯只有刷卡槽和一列数字按键,弗里茨大概是通过经验判断的。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尽管通过那个手术,阿妮亚把您的一些特质——一些母性的特质去掉了,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本能不会消失。”
主教感觉喉咙发紧,罗马领下,围绕颈部一圈的伤疤在隐隐灼痛。
“您结婚了没,弗里茨?”
“没,但我有一个孩子,我很爱他,所以我才不得不离开他。因为本能无法抵御,只能尽力避免。就像您对上帝的态度。从我看见您的第一眼,就断定您不信祂。等见到那孩子,您就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那您能否明白,如果我将这些话汇报给宗教法庭,将给您带来什么后果?”
“他们会发现我是个圣徒,比您更虔诚,就这样。”
电梯突然一阵猛烈的震颤,卡在某个地方停住。刚好,弗里茨拿着身份证的手悬在半空,“想好初次见面要说什么了吗?”
“没有……为什么?我只不过……”
“小孩子聪明着呢,什么都懂,应该提前打好腹稿。”他把卡片塞进卡槽,电梯门应声而开。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条ru白色的回廊,光滑的墙壁看上去柔软有弹性,实际却是用冰冷的材料铺就的。这条回廊像一条苍白的血管,联通两侧一个个胶囊似的小室,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的一片黑暗中。
“一直往前走,左边第十六个房间,就是她待的地方。现在没有人,孩子们都被父母接走了,这是每周固定的探望时间。”
“那她呢?”
“当然还待在那儿。她现在的身份不是孤儿,不然早就被移送福利院了。您快去吧,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主教这才迈出电梯。他走得又轻又快,尽管此时没有保持安静的必要。两侧的小室和普通幼儿园别无二致,装饰着彩带和拼贴画,玩具散落一地,勾起他甜蜜的回忆。他儿时也独享无数奇珍异宝,拥有一个玩具王国,但他尤为擅长一心二用的技巧,另一边还在心里默默数着。
他在第十六个房间前停下,房门虚掩,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