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他许是方才想心思呢, 没在意,要不,辛苦你再回去问问?”苏林晚没动,“陛下他是我……我师弟, 想来这点小要求,应该会满足我的。”
那宫人狐疑看过来,这还是当真是第一次碰见在宫里还敢这般无状的人,不过复又想起这是左相之女,似乎也说得过去。
“苏小姐还是莫要为难奴婢了。”
罢了,苏林晚不察,被她一把扶住了胳膊,哪里是伺候她,分明是直接要将她钳进去。
天水巷内,行迟掠身而下,点心铺子的门开着,里头掌了灯,分明是在等人。
至于等的是谁,今晚怕是不好说。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不是习武之人,走得平缓闲淡。
只是那主人在瞧见门口立着的人时,堪堪站定,稍后,上前一步:“少庄主。”
行迟转过身去,果然正见已经换下一身喜服的男子,现下就立在巷口处:“你来了。”
闻声翟游也不觉意外,虽说面前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倘若论起来,他如今学识,全是由他所教。
一个人究竟能有多大的能力,他尚且不知。
可面前这个人,怕是个叫人无法企及的存在。
只是三个字,家常一般,翟游却清楚,他什么都知道了。
“是,来了。”
解释无益,不若就此承认的好。
行迟点了头,复又看向那屋中烛火:“看来有人等你很久了。”
“今日婚宴,我收到了一张血帕。”这冬日的暗夜深沉,街巷幽静,最是适合摊牌,翟游抬起头来,“我认得,那是我阿爹的字。”
“嗯。”
毫无意外的,男人静静看过来,眼中无波,便是等着他下一句。
翟游缓步走近了些:“翟家一门,愚忠。殿下可知晓?”
他没再唤他少庄主。
行迟却没有答,只问道:“那血帕,是何人与你?”
“殿下没有否认,看来,是真的。”翟游却依着自己的话继续,“我阿爹说,这是我的命,我翟家命该如此。所以,乱葬岗中殿下的坑,合该要由我来填。”
便就是有流水剑意护他不死,又哪里能轻易将他从成洲眼皮子底下带出来。
翟家三世纯臣,尽忠职守,便就是最后一刻,也甘愿拿自己的孩子去换大盛太子一条命。
只是这一换,换的更是一个为父者的心。
没有哪一个父亲能当真看着亲子去送死,唯一能做的,便是揣着这一份血书,陪他一起死去。
乱葬岗上焦黑的泥土里,行迟扒出.翟游的时候,后者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在。
成洲心狠,承安门之变的血污都藏在那一把大火中,说是将人都葬在神山之中,可那神山,又与乱葬岗有何区别。
说起来,行迟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更不是会随便捡一条命的人,只是为他死的人太多了,年少的他根本无力承受。
只是能弥补的终究是少,翟游向来视他为恩人,他又如何能受。
施与和承恩如若换了位置,最是人心变迁的好时候。
玩弄人心的人很多,今日背后这一个,是个好手。
行迟沉yin,却没有否认:“我欠你一条命。”
好似他想说这一句话很久了,丝毫没有迟疑。
翟游看了他好一会,是自从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这般平等地瞧他。
半晌,一声轻笑。
“呵。”翟游兀自摇了摇头,“错了,半条。”
男人抬起眼,只听面前人继续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翟家赴死,从不需得君家言说。父亲说得对,这恐怕是翟家的命定。”
翟游说着大概是觉得唯有这一个正解了,反倒释然,抬了眼复道:“殿下教习我的恩情不假,这欠着的,折半吧。”
行迟闻言一滞,而后笑了:“如此,那后半条,日后还你。”
似是突然通透,二人对视一眼,终是立在了一处。
点心铺子里仍是静悄悄的,烛火跳跃了几下,犹如邀约。
翟游还有很多话想要问问身侧人,只是一转眼,却发现那人早已经拧了眉心,单是向着他来时的路。
巷口处缓缓现出几簇火把,接着是一驾车乘,开道的乃是宫人,此番正直直向着这点心铺的方向而来。
他在这里,断水山庄定是会拦下,不拦,便是不能,或者是——他吩咐过需得让道的人。
那么这车乘里的那位,只能是一人无误。
也是在这一瞬,行迟突然眼皮子一跳,某种无可明说的失重感突袭而来,无端惴惴。
车乘停下,成启宇走了下来,面前的男子一如往常地淡然看来,好像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能令他慌乱惶恐。
这样的眼神,他看过太多次了。
他以为他才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人吗?
他以为,只有他能堂堂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