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中元是庆贺丰收、追怀先祖的好日子,当然值得庆祝。”
“那为什么不过生辰?”
颜裕没有立即接话,他的眼眸突然变得黯淡无光,似乎陷入某个回忆中。再次开口时,他的面上带着隐忍,还有痛楚。
“我是在中元节得知父亲战死沙场的消息的,至今已有十九载。……我记得,他每次上战场,都会留下一封遗书。若是平安归来,便会烧毁。若是……”他哽咽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便让人转交给我们……在那封遗书里,他留给我们兄弟的,只有‘横渠四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记不起父亲的容貌了,但这‘横渠四句’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刻在我的骨髓里,融入我的骨血中,再也忘不掉了。”
颜裕说完这番话,似乎耗尽了心神。他面色颓然地瘫在草地上,不再说话。
洛影此刻才明白了中元的真正含义:祭祀先祖、渡引亡灵只是形式,继承先人的遗志,完成他们未完的事业才是目的。
第33章 处暑
次日便是处暑。
处暑至,意味着暑气渐消,炎热的夏日即将过去,早晚间也多了几分凉意。
昨夜和颜裕放完河灯已经是二更天了,回到房内,洛影只觉得身心俱疲,很想好好睡上一觉。待终于洗漱完躺到床上时,她的意识反倒变得格外清醒。
颜裕、梓树、月光、河灯,轮番在眼前浮现,不断扰乱她的心绪。洛影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宿,直到天色微亮才缓缓睡去,睡梦中她看到了爹娘的身影……
“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啊?”
“你睁着一双牛眼是出气的吗?这都看不到!池塘,就在那个鱼头上。你快点!再不捞就沉下去了!”
正睡得香甜,迷迷糊糊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喧嚣声,洛影顿时被惊醒。她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胡乱趿拉了一双鞋子,揉着眼睛向外走去:“爹娘,你们……”
看到眼前之人,洛影僵在了原地,未及吐出的字,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目光所及之处,陈二婶正指挥陈二叔清扫院落,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池塘上飘着的纸钱,嘴上骂骂咧咧的:“这些挨千刀的,一个个不分地点胡乱烧纸,飞得城里到处都是,平白折腾人。老子娘活着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孝顺,几年都不着家,死后倒成了孝子贤孙,上赶着给祖宗们送钱,就指望能得到点庇佑,一朝升官发大财。哼,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眼前这一幕令洛影倍感亲切,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洛宅。陈二婶的动作、神态,乃至训人的语气都像极了崔氏。
陈二婶骂得正起劲,一转身就看到了洛影,她的语气随即温柔了许多:“阿影醒来了?快去洗漱,饭菜都给你留着呢。”
洛影的大脑有点迟钝,她好像还没从梦里抽离出来,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她突然又有点疑惑:此刻究竟是两年前的梓州,还是两年后的梓州。又或者,这两年会不会只是一场梦?爹娘是不是还在普镇等她回去?
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陈二婶不禁笑道:“这孩子怎么了,傻站在那儿干嘛?快去洗漱吃饭啊!”
“啊?”洛影突然惊醒,急忙答话:“哦哦,我这就去。”
转身之际,她隐约又听到了陈二婶的声音,她这次的声调比以往低了许多,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和陈二叔说话:“这丫头怪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如今孤身一人,也没个去处,真让人心疼啊。”
洛影的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
柳留如今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因为是头胎的缘故,反应有些强烈,胃口很不好,见不得一点油水,只能勉强吃些清粥小菜。陈氏夫妇虽然也搬了过来,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平日还要管家,整天忙的团团转,没有半刻清闲。
刘申对其他人又不甚放心,只能自己硬扛着。他既要Cao心柳留和两个孩子的起居,又要照看店里的生意,实在是分身乏术,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柳留看他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却只能干着急。洛影看不过去,回来了以后便住在刘府上,全权接手了柳留的起居饮食,顺便还帮陈氏夫妇分担了一些日常活计,这才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日吃过晌午饭,柳留便回屋小憩了。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虫鸟的鸣叫声。洛影端着一个大木盆,坐在院中洗涤衣物。忽见三三两两未燃尽的纸钱之物从院外飘了进来,落了一地,掉在泥土中。还有几片飘入池塘里,就像无根的浮萍,跌跌撞撞漂浮在水面——看不到前路,亦找不到归途。
看着眼前之景,她的心里不免空落落的,又觉得鼻尖有些酸涩。
洛影吸了吸鼻子,脸上透着十分的嫌弃。她撇着嘴小声嘟囔:“如今怎么越发矫情了,也太不像我了。”
语罢,气鼓鼓地举起捣衣杵狠狠敲打了几下盆里的衣服,直到胳膊酸涩,感到力乏,才算稍稍解气。
洛影把捣衣杵丢到一旁,百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