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柔勉强笑了笑,坐在电脑前做量表。与前段时间相比,她更有人间烟火气了,起码笑得多了。
“我需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爸,不然以后他知道了得狠狠骂我。”张子珊笑着说。
魏柔点了点头,继续做量表。
为了不打扰魏柔,张子珊走出办公室给江柏打电话。
此时的魏柔和第一次做量表的魏柔截然不同,她看着每一个选项,拿鼠标虔诚地点上,眼前泛起了水雾,遮挡了她看向电脑的视线。她眨了眨眼,让那水雾散去,又继续做起了试题。
她与死亡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她不由得心生怖惧。
可她不能倒下,以母亲魏永欢女士为榜样,成为一个足够优秀的人,这是她奋斗的目标。她还得去完成这个目标,她甚至认为这是她的宿命,命运降临在她身上,逃不开,避不掉。
这一天江氏总公司的不少员工都看见他们的董事长步履匆匆地走出了电梯,在犯着凉意的秋天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衬衫出了公司的大门,一出门就坐上了车,那辆车疾驶而去。
这一路上,江柏的手都是颤抖的,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颤抖。在下班高峰期,江柏的车在路上堵了十几分钟,他没有催,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发着呆。少年丧父,中年丧妻,母亲重疾,女儿患病,看似功成名就,实则千疮百孔。不知亿万身家,能否换亲人平安无虞?
半个小时后,魏柔做完了试题。张子珊查看数据,给魏柔做出了诊断:创伤后应激障碍合并重度抑郁。可能因为患病时间短,所以魏柔还能够勉强维持日常的学习和生活。
这个心理医生询问魏柔最近的生活,究竟什么刺激了魏柔,让魏柔看起来开朗了许多,内心却愈发抑郁。
魏柔说:“可能是对自己不够优秀的担忧和梦想破碎引起的一些难过吧。”抽丝剥茧,魏柔抑郁的根源是魏永欢女士对魏柔的苛求和近乎变态的控制欲,她严厉的声音一次次打碎魏柔的希望,最终用死亡给魏柔带来了一生难愈的悲痛。
江柏赶到了安市第一医院,他站在心理咨询室的门口,抬起了颤抖的手敲门。
开门的是魏柔,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爸爸。”她让开了门。
江柏走进去,抬手摸了摸魏柔的头:“别怕。”他最后只说了这两个字。
爸爸来了啊,女儿,你别怕,爸爸来了。这个无能的父亲,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赶到了女儿身边,只为了对女儿说一句:“别怕。”
前段时间开的药效果不好,了解到魏柔耐药的问题,张子珊给魏柔换了一种药,并加大了剂量,并要求魏柔每周来做心理治疗。
江柏带着魏柔出了医院,在回家的路上,魏柔请求父亲:“爸爸,能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江暖吗?”江柏看着女儿祈求的目光,点了点头。
“小柔,你可以把任何事都告诉我,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爸爸永远都在。”江柏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好。”魏柔弯起唇角。虽然被诊断为重度抑郁,并多次有自杀倾向,但她目前的心情还算平和。一是她相信张子珊医生的专业,抑郁症并不是绝症,而她很快就能够康复。二是她的父亲像一棵大树,一座高山一般站在她身旁,让她觉得,哪怕前路风雨飘摇,也没什么大不了。
魏柔到家的时间比江暖下学还要晚,江柏和魏柔一进家门,江暖就扑在了魏柔身上,连拐杖也没扶,就一只脚站着,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魏柔身上。她嘴一张就没停下来:“妹妹,你怎么才回家!害我担心那么久,原来是去找爸爸了。”
魏柔被扑得一歪,差点没站稳,幸好江柏扶了魏柔一下。
“你去找爸爸就去找爸爸,怎么能说先回家了,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了呢。”江暖说着,殷勤地帮魏柔把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站了三个人的玄关多少有着拥挤,江柏艰难地把鞋从柜里拿出来。
江暖这才注意到父亲,她惊讶地说:“哇哦,爸,原来你身体那么棒,穿短袖都不冷。”
江柏笑了一下,略微尴尬:“哈,我身体一直都不错。”但穿短袖还是冷。他换好鞋去了书房。
魏柔将减重菜谱交给护工,并说明她今后都要按照菜谱吃饭。
护工说:“好的。”
这是魏柔第一次听到护工讲话,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护工患了失语症。
晚上,趁着江暖洗澡,魏柔在厨房处理了旧药,然后来到玄关,把外套里新开的药拿了出来。
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是叔叔江析,他喝多了,酒气冲天,桌子上放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水,但江析显然一口也没喝。
“叔叔,你最好喝点水,然后回屋睡一觉。”魏柔开口。
江析就像没听见一样,嘴里喊着“南方,南方”。
南方?魏柔想,江析从来没有酗酒的习惯,这次喝多了,可能是因为他太想去南方却又去不了吧。
这时江柏从屋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