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笠道:“怎么会是颇费,太后受天地恩泽,自是福禄寿长,但若哪一天驾鹤西去,这皇陵是您的归处,也是我等的安慰。”
其他大臣齐声附和。
“啪”的一声,夏渊手里空转的酒杯跌到了桌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众人不约而同望过来,曹笠嘴角牵起一丝倨傲,“夏将军可有异议。”
“异议不敢当。”夏渊抬眸,目光如寒刀划向对面,“只是想到战场上,牺牲的将士连一条白布蔽体都没有,当属死无归处了。”
他声音不大,仿佛是随口一说,但众人心中猛然一个激灵,俱都感受到他身上的威凛。
曹笠脸色涨怒,“尔等兵卒,怎能和太后相比?”
此言一出,殿中很多人都低下了头,一个老臣激愤难当,站出来道:“曹相此言差矣,太后自然是凤体玉安,无人能及,但您这样说为北雍抛头颅洒热血的烈士,未免太过刻薄。”
殿内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曹笠乌眉一横,众人立刻噤声。
元丰帝沉着脸道,“爱卿对太后一片忠孝,朕这个当儿子的自惭形秽,但刚才所言实在欠妥,不但侮辱了英烈,还给太后抹了黑名。”
殿内的议论声又起,站在曹笠身后的大臣们也一脸汗颜,曹笠神情慌乱,又见太后乌青着眼,“扑通”一声跪下,失声道:“老臣失言。”
太后乜斜他一眼,开口道:“你的好意哀家知道了,此事兹大,日后再提。”
曹笠和身后的大臣诺诺退下。
夏渊冷哼一声,眉眼乌沉,太后这话里话外,还是要修皇陵,军情的奏疏已经递上去无数封,没有得到一丝回应,今日看来,太后是铁了心的不想顾边境战事。
他双手握拳,骨指泛白,抬眼看了一眼元丰帝,元丰帝一脸决然。
香桃端坐在夏渊旁边,感觉贴着他那侧的身子一阵Yin冷,今日的他比以往任何一日都令人生畏。
发生这个小插曲之后,晚宴的气氛顿时低了下来,大臣们神思不属,太后面色恹恹,一场万众期待的君臣同乐,草草收尾,众人早早散去。
宁远夫人一早就回了白马寺,香桃和祖母坐同一辆马车回府,却不见夏渊跟在身边。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心里乱糟糟的,香桃不想回屋,送祖母回了寿安堂,她沿着浔水河,慢慢踱步。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马场,她见门房那边还亮着烛火,忽然很想去看看她亲手喂了六年的马儿们。
原来烛光来自门房后的一间偏房,这个房间不大,内里干净整洁,靠墙有一张宽展的罗汉床,床上放着一张矮木几。
这是她喂马落脚的地方,平时几乎没人来,负责马场的老温也从来不进,今日为何点了烛火?
她四顾无人,就朝马棚走去,远远的看见一个黑影在给马喂草,待走近了,她亲昵的叫了一声,“温叔。”
喂马的动作一顿,一张绝世清冷的脸转了过来,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他皮肤上渡着一层银辉,坚毅的下颚线,勾勒出薄薄的光晕,让他整个人泛着淡淡的易碎感。
“将.军。”香桃心下一顿,迟疑着开口。
夏渊幽沉的眸光在她身上一扫,转头继续喂马,“怎么不回屋睡觉?”
香桃一转身,“现在就回。”
她刚抬起步子,就听夏渊在身后严厉道:“站住。”
她默然收回了脚,站着不动,听见夏渊沉稳的脚步声,一步步向她靠近。
他停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子把她拢的密不透风,漆黑的影子和她叠在一起,“就那么想躲着我?”
夏渊自诩千杯不醉,西北最烈的烧酒都不曾让他醉一分,可是刚才,她突然出现,婷婷玉立,莹白如雪,像一朵刚出水的芙蓉,沁人心房。
方才殿中灌入腹中的酒开始翻滚,熏的他陶陶然欲醉,人也感性起来。
香桃怔愣,她两辈子都没听夏渊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语音轻柔,语调温婉,带着一丝不甘,和若有若无的.委屈?
她抬起眼睫,一双幽潭般的水眸撞入她的眼,她一瞬恍惚,记忆的深处,她仿佛被这样的一双眼,这般深情的凝视过。
她心里一边暗暗腹诽,真是活见鬼了,一边手足无措的解释,“没有,我就是.随便走走,这会正想回屋睡觉。”
夏渊冷嘲,“这么早上床,你岂不是要装很久才能睡着。”
香桃呼吸一窒,原来她每晚装睡,他都知道。她其实是觉少的人,为了避免两人同床共枕的尴尬,她确实要在床上一动不动装很久才能睡着。
香桃反讽,“将军若是能睡着,怎会知我装了多久?”
夏渊轻笑出声,明明被怼了,心里莫名产生了一丝爽快,他伸手摸了摸两人跟前那匹枣红色的骏马,随口问道:“它几岁了?”
“它叫阿庆,今年五岁,已经当nainai了,而且它特别能干,还生了一对龙凤胎。”说起这些马,香桃滔滔不绝,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