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人灵魂的痛苦漫无边际,在既不属于死者也不属于活人的黑暗中,他只能如溺水之人一般抓住那个声音。
……为「吉田松阳」。
体内涌动流走的不死之血对他说:
为了「吉田松阳」。
那是恶魔的声音,是救赎的声音。
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不断喃喃回响的,是他自己的声音。
——为了「松阳」。
……
每「死亡」一次,他就会记起被巨石碾碎的经历。
像固定的回放,又像烙印在身体里的记忆,那些破碎的片段黏附在他的存在上,长成了坚硬冰冷的鳞片。
浮浮沉沉的意识附回身体,有什么冰凉的物体压在额头上。
胧微微睁开眼睛,昏黄的烛光渗进来,外面似是正在下雨,隔扇围拢的大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风雨拍在木板上的响声。
未拧干的毛巾皱巴巴的,沁凉的水珠滴到青年沉冷不动的眉眼上。
八重低下头,迎上胧的视线,表情微微空白了一下。
置在地板上的木盆被撞得一歪,清水荡起波纹。
在涟漪消散之前,八重几乎是一个侧翻,瞬间回到原位上,拿起经卷遮住表情,作出认真读书的姿态。
她端端正正地坐着读书,外面噼里啪啦地下着大雨。
轰隆一声,遥远的天际传来滚滚闷雷,雨势在片刻的静止后愈发大了。
烛光静稳,诺大的殿内无人出声。
胧望着昏暗的格天井,许久之后,嗓音沙哑地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
捻着脆弱泛黄的纸张,八重翻过一页。
“我在努力保持安静。”她继续读书,头也不抬,“不出声的话,你就不能以我太吵为由赶我走了。”
“……”
“当然,你就算赶我也赶不走的。”
她似乎觉得自己很机智,如果不是手里端着书,几乎都想拍拍自己的肩膀,以兹鼓励。
“在你能自己照顾自己之前,我都会待在这。”八重板着脸,“没办法,谁叫你又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的回来了。”
……破破烂烂的。
胧垂眼,看了一下包扎到脖子上的绷带,没有反驳。
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许,八重清了清嗓子,拿起叠在一旁的经书。
“养伤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你想听《妙法莲华经》呢,还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呢,还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呢?”
胧面无表情:
“你去了藏经阁。”
“重点居然是这个,真是无趣的男人。”八重啧啧摇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许可?”
“你有吗?”
“……”
八重微微移开飘忽的视线:“诶,我们今天还是先读这本《楞伽经》吧。”
她翻到第一卷 。
“世间离生灭,犹如虚空华,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一切法如幻,远离于心识,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①
读完一段,她还会停下来。
“你知道这几句什么意思吗?这大概是在说,世间生死,都如虚空的花朵,你也要死,我也要死,大家都要死,这是世间的规律。生死虽虚空,但正是意识到这份虚空,才会有救赎的怜悯……以上都是我瞎掰的,我们继续。”
然后就真的继续:
“远离于断常,世间恒如梦,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②
八重一边读一边观察胧的表情。
不是她的错觉,对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对方难不成,其实,很讨厌听佛经吗。
奈落有集会的时候,大家一起沐浴Jing神的洗礼时,对方难不成其实都在开小差吗。
停顿片刻后,八重放下经书,神态自然地建议:
“……要不,我们今天还是讲《海的女儿》?”
“……”
“你是格林童话派的?还是安徒生童话派的?我不喜欢黏黏糊糊的悲剧,所以我们还是讲点开心的故事好了,嗯,桃太郎的传说就不错。”
“从前……”
“够了。”
瓢泼大雨敲打着窗棱,外面的樱花一定都凋谢了吧。
好不容易熬到早春,有些花骨朵还簇拥在枝头,如今已经散落在地,被飘摇的风雨碾进泥里。
白昼裹在雨里,黑得像夜晚。
胧看着旁边细高的烛台,一只白色的飞蛾扇着脆薄的翅膀,在温暖的烛火边飞来飞去,一触即离,空中巡回半晌,又扑了过来。
“已经够了。你可以走了。”
噗滋。
是翅膀被烧焦的声音。
胧收回视线。
“我想一个人待着。”
喧嚣的大雨被木板和隔扇格挡在外,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