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对这府里不怎么熟悉,眼见着柳离下了游廊,便想也没想的跟了上去。四喜见状连忙拉住主子,强忍心中苦涩安慰道:“今日天色已晚,娘子还是随奴婢回紫竹居去。若是想见小三郎君,咱们明日再过来也可。”
裴九光顾着心里高兴,经四喜这么一提醒,方才想起那柳二夫人说过的话来:自成亲之后,五娘与三郎并未谋过面。
既然没谋过面,想来自然也就不会住在一处了。那也就是说,柳离至今还是一棵全须全尾的大白菜,并未被旁人下锅炖过。
想明白这其中的奥妙,裴九心里乐成了开花馒头。她原本以为这些年只有自己在苦等,如今看来,大白菜怕是也同她一样。
他是不是还记得当年那句承诺,所以一直守身如玉,等着自己嫁过来呢?
裴九越想越觉得感动,倘若此时能说话,她一定会飞奔过去告诉柳离,她就是裴九娘,是当初那个厚着脸皮跟你求婚的姑娘。
可惜天不遂人愿,偏偏这王五娘嗓子坏了。倘若写信给柳离,一来怕只言片语说不清楚,二来也怕传来传去叫旁人看见。倘若叫人知道王五娘这副躯壳里宿着旁人的魂魄,难保不会叫人当成孤魂野鬼抬出去烧死。
裴九思来想去,还是打消了送信的念头。她打算过几日再去找一找张钱,争取早日能将嗓子治好。
如今回到柳府,总算有了栖身之处。裴九心中安稳下来,一边走路一边沉思:根据那张娘子的话来推测,张钱叔父定然是被阿耶请到裴府去了。既然需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就说明她的原身情况已然不妙。思及至此,裴九的心中笼上一层Yin霾。
若能有所选择,她还是想让自己变回裴九。眼下阿耶年事已高,府里还有许多生意上的事需要她帮忙料理。身为阿耶最疼爱的小女儿,裴九断然不能扔下这一切不管。
一想到家里人,裴九的心情渐渐低落起来。就连成为大白菜娘子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
这一路上,四喜始终紧张的关注着裴九。先前入府的时候,五娘分明心情欢快的很。这一眨眼的功夫,竟又垂头丧气起来了。想来应是知道郎君不与她住在一处,所以才变得心情低落。
四喜心中很不是个滋味,嘴上不断的安抚裴九,心中却打定主意,一定要寻个机会到老夫人面前诉一诉。不管怎么说两人如今都是夫妻,总不好一直这么分两处住着。
这厢四喜将裴九带回去安置不论,且说刘管事带着柳离回到了潇湘馆里。甫一进门,柳离便迫不及待的将肩上大氅取下,而后皱着眉头心情烦躁的吩咐道:“马上取热水送来,本君立刻就要沐浴。”
知道自家这位小郎君向来很爱干净,刘管事也不敢耽搁,连忙吩咐外院的仆子担来热水。柳离将罩在身上的衣服脱下,与那大氅扔在一处,冷着脸吩咐道:“不必洗了,一并拿出去用火烧了,永远不要叫我再看见。”
望着那崭新的衣服料子,刘管事小心翼翼的道:“这衣服是秋夕的节时候二夫人亲手给您做的,眼下说扔就扔,是不是有点……”
柳离不冷不热的觑了他一眼:“烧得时候小心着些,莫要让旁人看见。”
听这意思,小三郎君恐怕是铁了心要将衣服烧了。刘管事不敢再多嘴,点头应了一声,俯身将那衣服抱起来,准备拿出去烧掉。
离得远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直至将这东西抱在怀里,方才闻到一股子刺鼻的脂粉气。这味道又尖钻又廉价,刘管事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柳离坐在浴桶中,听见刘管事的喷嚏声,心中就止不住的烦躁。这一路上他都被衣服上这股子脂粉气熏得头疼,如今好不容易舒服一点,叫他这喷嚏一勾,那种头疼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拿着东西赶紧滚。”柳离躁郁的揉头。
“阿嚏……嗳。”刘管事答应一声,不敢再在主子跟前晃,连忙抱着衣服出了门。
屋里只剩下柳离一人,立时就清静下来。望着木桶上方蒸腾的水汽,柳离微微有些出神。
他算是个比较孤僻的人,平素鲜少与人热闹。自从入了太学之后,今日还是头一次与同僚聚会。谁曾想到,竟然惹出这样的麻烦。
一想到那肥猪身上甩来甩去的肥rou,柳离就觉得心里往上犯恶心。扒着桶沿干呕了一阵子,无意中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都是绳子捆绑造成的淤青。
当年柳离出生的时候,尚不足月份。身体发育过于迟缓,乃至他自小就体弱多病,常年都得用药罐子煨着。又加之天性孤僻,素来不爱出门。常年居于室内,导致他的皮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
眼下他坐在桶内,将两只胳膊担在桶沿之上。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细细打量,就见那细腻如蛋白一样的肌肤之上,密密麻麻都是连成片的红疹子。
柳离低头望向水中,看见浸泡在水下的双腿也是一样。这两处起疹子的地方都曾被那肥猪摸过,他向来对旁人有排斥的反应,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外头的,但凡有谁碰过他一下,身上指定得起几日疹子。
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