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山曾是梦河至高之处,后来山巅上修起了一座神魔的塑像。彩绘在碧绿的山涧之中有些突兀,但哪怕从城里也能看见神魔娘娘慈爱威仪的脸。
再后来,梦河的子民便不向山巅拜了,神魔在城中至高点也修葺了宫殿,一住就是二十年。梓山上曾经的宫殿她不再回去,人们常说是因为触景生情、想起二十年前那桩伤心事,可神魔是这样慈悲的,每月总会叫少主去那边瞧瞧,洒扫一二。
少主是她二十年前捡来的白狼少年,视作养子,用心栽培。城里哪怕是最穷苦的人家,屋檐下也挂起了红灯笼,今夜是少主成婚之日,是自二十年前那场背叛后梦河最盛大的喜事。神魔开放城门,夜不禁市,所有子民都可到少主府上赴宴,哪怕是大山里那些耳朵尾巴都藏不起来的。
天快黑了,三人结伴而行,朝着少主府上去。三人转过墙角,四周蓦地暗了下来,是灯火照不进的位置。其中一人突然绷住五官,声音压低,“你们听说了吗?少主要娶的是个男人,是骊姬娘娘亲口赐的婚!”
余下两人登时神色各异,又一人欲言又止,挣扎须臾,加入了这场密谈。
“嗨,是梓山脚下白兔李家的那个小儿子吧,他家是卖茶的,我路过时喝过。”他表情古怪,把手拢在嘴边,神情暧昧,“我听说,他虽是个男人,但却能生——不过嘛,下面还是个男人!”
三人禁不住他促狭语气,哈哈大笑起来。先开口那人捂着肚子,挤眉弄眼,“那兔子长得可漂亮了,是美人不就行了?少主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们子民谁知道!”
正说着,陡然瞧见余下那两人神色一变,他心中警钟大作,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肩膀上。
那人回头,只看见个束马尾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嘴唇含笑,眼睛眯缝着,“几位是要去徐烺府上吧?走错了。”
“沧、沧粟大人……”被按住肩膀的人眼含惊恐。沧粟指指自己身后,“这边走。”
他目送三人慌忙退出巷子,话题已经生硬地转了个弯儿,聊着些人尽皆知的事。
“少主也是白狼吧?定是要神魔想起白狼山神来了,骊姬娘娘真是好心肠啊。”
三人说着,同时停下脚步,脸上由惊魂未定转为种显而易见的虔诚,拜向城中至高处的宫殿。沧粟在身后听着,也微微阖眼,揖向宫殿。
他向小道深处走去,巷尾的Yin影里站着个高大的男人,穿一身苍色的圆领袍子,皮带上挂了把短刃。男人抱起胳膊倚在墙上,英俊深邃的五官乍一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落寞。沧粟悠悠地晃到他跟前,拍拍他肩膀,“徐烺,快到时辰了吧?还不回去换衣服。”
徐烺毫不客气挥开了他手,灯火的斜光中含着他的影子,影子的头上分明有对尖尖的狼耳朵,身后则是条蓬松毛绒的大尾巴。他影子中的尾巴轻轻晃动了下,意味不明道:“娘娘知道他原身是白兔子吧?她要我娶一个男人,兔子?”
“徐烺。”沧粟指指影子,徐烺朝旁边看了眼,略一蹙眉,那影子上的兽耳狼尾倏地消失了。沧粟笑的时候眼睛一直眯缝着,“你该不会还没记着人家叫什么名字吧?他叫李衔环。”
徐烺抿了下嘴唇,只道:“你同娘娘知会一声,叫她不要现身。”
“娘娘当然不会来。”沧粟摊开双手,“我这不是替她来了。”
徐烺不留情面道:“滚一边儿去,别叫我在我家看到你。”
话音刚落,大道上传来敲锣打鼓之声,沧粟墙上的影子上张出一双羽翼,“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我走了。”
徐烺懒得理他,走出巷末。
石板路很是平展,锣鼓喧天传得极远。李衔环悄声掀开一点轿辇的帘子朝外看,徐烺的府邸是十来年前骊姬为他修的,离宫殿不近不远。别说来过,在他还未转世时,城中不及此时一半大,更是没有如今这番热闹。
轿子停了下来。他赶忙把自己的脸重新盖好,视线刚被掩住,有双手便把他从轿内连拉带扯拽了出来。这地方根本不是府上正门,台阶和门槛都稍高,拉着李衔环那人似乎忘了他看不到,走得极快。他险些绊个踉跄,只感到弯弯绕绕走了很远,最终就塞进了间卧房,那人理都不理他,碰一声关上了门。
门一关,李衔环就把盖头拽了下来,打量起屋内。
屋里不知点了什么香,甜丝丝的。徐烺原身是狼,鼻子极灵,最不喜欢这些香料,定不是他授意的。李衔环在屋里找了一圈,发现了香炉,他快步过去掀开炉盖,用了些法力朝内吹口气,香料立刻就灭了。他拿着炉盖想了会儿,又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刚浇进去掩饰,房内便开了。
猝不及防的,他就这样复次和徐烺见了面。徐烺似乎没料到他自己取了盖头在屋里乱走,顿了下,蹙眉道:“你干什么。”
李衔环胸口一疼,他知道徐烺眼力极好,断不可表现出一丝半缕的异样,赶忙收住了表情,傻兮兮地回说:“太、太香了。”他半举起茶盏,“不是这样灭的吗?”
徐烺抿了下嘴,面无表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