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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羡之请入内,又吩咐了小厮去备茶,却叫羡之拦住了。
“无须备茶了,羡之来见陆老将军,只为一件事。用不着半盏茶的时间,又何苦浪费呢。”
陆缄看向了羡之,看到羡之意有所指的眼神,便挥了挥手,道了句“罢了”,合上了正厅的门,邀羡之落座。
羡之迈步不疾不徐,做了副气定神闲模样,其实心下早像蚂蚁上了热锅,心急火燎的,偏不敢露出一点焦急在外人眼前。他抿了抿唇,莞尔道:“老将军,当年的事……”
陆缄抬了手,止了羡之的话头,笑了笑道:“信陵主大可直言。我们武将可不兴得扶风文官那一套。”
“陆老将军,信陵有一问,凭半面山鹿角可否号令整个山鹿营?”羡之正坐来,微向陆缄那方倾了倾,认真地看着陆缄问来。
“自然是能号令整个山鹿营的。只是没法一下调度整个山鹿营罢了。”听到此,羡之本以为自己能松口气,结果才陆缄的后话,就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如果有心,可以一批一批地调走。山鹿角是遵从了惠帝的旨意,一分为二的。但……”
但为将者都要给自己的队伍留条后路,兵卒可以死,却不能绝。人一旦绝了,那旗帜下藏的千万条命,和千万种血性都会被忘记。只要人不绝,便会有人记着。
所以这是陆家钻得一个空子罢了,陆缄未说在明处,羡之却能体会一二。但令羡之更为惊异的事,是陆缄愿意将这个秘密和盘说来,羡之蹙眉思考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低头解了腰间组绶旁的锦囊。
羡之一边道:“陆老将军应该知道留在燕然的兵不多了,大半数的……”
“都给了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陆缄接过话来,兀自嘲了嘲,“没想到我和他兄长攒了那么久,还是叫他一朝败光了。”
“现在不只他了。”羡之当这陆缄的面,拿出了锦囊内裹着的一方玉印,羡之问陆老将军讨了一方纸,陆老将军将他带到了案前继续道,“还有陆岐。”
“陆岐?”
“我来的路上听说陆岐举着山鹿营的大旗和梁策据守扶风城外。”
“陆岐如何号令山鹿营?”陆缄皱了眉头问道,却在羡之要开口道来前,想明白了,“谢无陵留给他的。那小先生应该自有办法。”
“算是吧,”羡之一边听着,一边将玉印盖在了纸上,而后递给陆老将军,“您先瞧瞧这东西?”
陆老将军接过那一张羡之递来的纸,拿远了些,虚了眼睛认真地看了看。纹路的形状,他是见过的,只是时隔太久了,他不记得是何时见过的。
“这……”
“是昭行印,”羡之将玉印收回了锦囊内,重新系回了腰间,“师父给陆岐留了下下策的走法。只是信陵不愿再见陆家白发送黑发。但信陵别的许不了老将军,只有这昭行的一个约定罢了。”
陆缄一时间觉得手上的这方纸有点烫手,羡之的话他信半疑半,但就是信的这一半,便可让他拿纸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早年他便在扶风窥看过了,扶风风起那刻的血雨腥风,没想到到了土埋了半截脖子的时候了,这风还是从扶风刮到了塞北。
羡之抬眼正将陆缄的犹豫不决看在眼中,他又道:“我听说当初陆老将军跟我师父做的交易,是拿半面山鹿角换了陆未鸣一命,那如今我用这一张昭行印,换陆岐一命,算来老将军不算亏。”
“陆岐本是我孙儿,信陵主这话,可是要欺陆某老来糊涂?”
羡之勾唇,眼角的笑意却散了:“您,不糊涂。”
“信陵主既说小先生有下下策时的对策,又怎会让陆某白发人送黑发人呢?”他顿了顿,又道,“陆岐本是我孙儿,信陵主用这昭行印来换,岂不是多此一举了?”
到底是这眼前人关心则乱,还是别有所图,陆缄老了,不认为自己能看得透羡之这样的人。但他更愿意相信是前者,毕竟陆岐虽在谢无陵膝下养了那几年,到底论血缘还是陆家的。
羡之支吾了一番,到底没辩解出什么来,倒是陆老将军没有继续为难他,反是直言问道:“信陵主想换的,是陆某手中另外半面山鹿角?”
“是。”羡之听他如此问道,瞬间斩钉截铁道,“陆岐的兵只要能拦在重阙外宫,那就无须动用那张保命符。”
陆岐的身份特殊,那份保命的恩典是谢无陵一早就为陆岐求好的,而羡之不敢用,他怕后来他即位时,保不住陆岐,就像当初的赵祚一样,他自知自己无力见那旧时每日每夜只差绑在身边的人送命在自己的怀里。
陆缄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方昭行印,半晌才问道:“来得及吗?”
“这就要看散布在京畿道上的山鹿营何时能聚齐。”羡之怅然一叹,手却在袖下紧了紧,“据二郎君的估计,大概最多还有三日,若快的话……”
陆缄闻言和羡之对视了一眼,归于案前,提笔落在案上的另一张纸笺上,几笔勾勒了山鹿营的旗帜模样。复妥帖折叠,和着羡之的那张昭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