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蕊去哪儿了?”
那侍女怯生生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很是谦卑恭敬地答道:“回禀大小姐,少小姐去沐浴更衣了,我正是要去给她拿换洗的干净衣物……”
张妁轻轻皱了皱眉,神色渐沉,说道:“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这些东西,为什么不事先准备好?前些日子新招进府来的碧桃呢,怎么不见她去服侍蕊蕊?”
“碧桃她……被大少爷叫去了,所以只好由我代她服侍少小姐沐浴。”
这个张漆啊,张妁心中暗叹一声,这府内长得漂亮的姑娘约莫都要被他祸害一遍。
张双璧因为此事动过几次怒,可这些小姑娘们偏偏都是心甘情愿的,张漆又因为双腿留有沉疴宿疾,无法和常人一般行事,所以倒也没干出过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游手好闲,轻浮浪荡,荒yIn无度,只余一副好皮相,有时候却会提出些怪奇的见解。
说实话,张妁从没有哪一次是真正看透过自己这个大哥的。
所以,尽管她有些不认同,无奈,甚至是抗拒,但却仍旧满怀敬畏与警惕。
既然事已至此,张妁只好摆了摆手,没有再追问,让这个侍女去给张蕊取衣物了。
“让二位见笑了。”她露出了略带歉意的神情,说道,“希望你们不会太介意我的啰嗦。”
聂秋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他正要开口宽慰之际,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语气是温和的,却如同严冬一月的寒风般,激得人一激灵,迫使他浑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起来,那句话就没能说出口。
“妁儿,还有这位……便是比武招亲夺得头筹的那位侠客吧?”
张双璧自回廊走过,竹影婆娑,松柏的枝叶映在他袖袍上,随之而来的是冷峻的沉寂。
方岐生虽然是易容过的,此时却也难免紧张,强作镇定,给聂秋使了个眼色。
张妁也没想到张双璧会在这种时候出现,怔了一瞬,很快便上前几步,走到张双璧身前,半是真心半是虚情,向他抱怨道:“您不是说在书房等候吗?害得我吓了一跳。”
“你大哥平日里就喜欢守在他那一方棋阁,蕊蕊又去收拾仪容了,我与你安叔在书房等候良久,实在觉得无趣,索性就出来走走,正好碰见了你们,也算是缘分使然吧。”他说着,身后的安丕才也走出了回廊,神色如常,笑着向张妁打了个招呼。
不愧是镇峨王,即使只是说些拉家常般的话,身上也流露出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
和莽撞又胆小的幼鹿不同,狮子不需要张口咆哮,不需要露出爪牙,不需要强调权威,只需要慵懒随意地往树下一卧,野兽们自会避让,俯首认王,不敢轻易上前挑战。
聂秋闭了闭眼,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跟着方岐生转过身去。
那一瞬间仿佛被拉长了,变得缓慢又迟钝,风声停滞,树影凝结,余音未落,而聂秋缓缓转过身去,腰间的含霜刀也跟着进入了众人的视线,暗红色的刀鞘,细长的刀柄,古朴又细致的繁复花纹,处处皆说明了这柄刀的难得之处,与它的不同寻常。
然后,他无比清晰地看见,张双璧的笑意停在了唇边,刻意柔软下来的眼神褪去,逐渐地,化为降落的玉尘,堆砌成白茫茫一片的雪原,最终酝酿出了避无可避的暴风雪。
张双璧伸手扣住张妁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去,神色冷然,没有向满脸茫然的张妁解释一个字,而是盯着面前的聂秋,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我问你,你师父姓甚名谁?”
不只是张妁,聂秋和方岐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了脸色。
因为顾虑方岐生会激起张双璧的怒火,所以他们才另辟蹊径,选择用这种方式进入王府。
可是,谁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张双璧会在看到聂秋的时候被激怒?
聂秋全然不知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的神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起师父的事情,又怕坏了方岐生的事,怔愣片刻,没有马上回答张双璧的问题。
“回答我的问题。”这位威严肃穆的镇峨王陡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聂秋和方岐生甚至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涌动的杀意,“你师父是不是常灯?”
这下,原因便昭然若揭了。
聂秋终于明白,张双璧是看到他腰间所系的那柄含霜刀,这才翻了脸。
这时候再含糊其辞没有任何意义,含霜已经说明了一切。张双璧说出这句话,其实不是真要跟聂秋确认他师父到底是不是常灯,而是在质问他——
你师父是常灯,你凭什么敢站在我面前?
“是。”聂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但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股突如其来的怒火,烫得他胸口闷闷地痛,眼中的温柔笑意也一并敛去,好似常年归入鞘中的长刀显出冰冷锋利的刃口,身上的气度陡转,咬字清晰地说道,“我师从裂云刀,常灯。”
末了,他抬起眼,与张双璧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