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姐,汶五,汶一师兄,汶二师兄,汶三师姐,汶四师兄,汶云水师父……
他从贼寇的手底下逃了出来,跌入崖底,一路千难万险,种种艰辛,终于被他化解。
聂秋想,倘若世上有灵,就叫他们看一看吧。
他用脏兮兮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污泥,走上台阶,叩响了门环。
门房打开门,警惕地从门缝中看着他,“什么人?聂府现在不接客。”
“我,聂秋。”聂秋缓缓说道,声音有些干涩,“聂家的四公子。”
那年轻的门房起先不以为然,说道:“我们聂府的四公子生得仪表堂堂,凤表龙姿,好似谪仙下凡,哪是你一个叫花子能冒充的?”
聂秋着实没有气力与他辩驳,身上又确实拿不出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他正与面前这个睁眼瞎的门房对峙,正巧另一个年迈些的门房小解归来,聂秋记得他的名字,便唤他过来解释。
那人仔细瞧了瞧,一惊:“四公子,你怎么是这副模样?”
年轻的门房这才变了脸色,赶紧打开门,又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去喊总管了。
聂秋就等在门口,也不踏进去。
这聂府他是许久没有回来看过了,里面的摆设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唯一奇怪的是,院内清净得很。
总管匆匆地赶来,看见聂秋这副狼狈的模样,差点吓昏过去。
聂秋摆了摆手,止住他后续的说教,急切地问道:“父亲呢?”
“老爷夫人们前些日子去灵山看雪了。”总管揉了揉太阳xue,强迫自己定神,半是心疼半是担忧地追问道,“四公子,发生什么……”
他话才说了一半,就看见面前的人眼神冷了下来。
似有怨恨,似有悲哀,似有愤怒,还有一丝的无奈。
“他们多久回来?”
“约摸今天就回来了。”
“好,”聂秋默不作声地将两柄刀放在地上,盘腿坐了下来,“我就在这里等。”
“诶哟,小祖宗哎!”总管赶紧伸手去拉他,“换身衣服,去里边等吧!”
任他怎么拽,聂秋都不肯起来,总管也不敢真用上力气,想叫侍卫帮忙,视线一扫过去,那群人脑袋全都低下了,连两个门房都仰着头假装看风景。
总管又去叫人准备吃食茶水,还准备了软垫,忙得焦头烂额,可他就是不领情。
以往他见过二公子三公子撒气耍赖的样子,甚至连大公子大小姐的也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个被聂迟半道收养来的四公子乱发脾气的时候,印象里他大概总是温润内敛的,也不与旁人争东西,听话得很。总管自诩自己应付这种事情是有经验的,可真对上聂秋时却又没了辙,他从来没想过四公子固执起来竟然是这个模样,软硬不吃。
聂秋全然不知总管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盘腿坐在地上,让两个门房把门敞开一条缝隙,就这么望着门外空荡荡的街道。
寻常人是不敢大摇大摆从聂府门口经过的。
他轻轻碰了碰手臂,感觉到熟悉的疼痛时才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
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
冬日里天黑得早,很快,夜幕就将天际遮住了。
聂秋迷迷糊糊抱着含霜刀睡了一会儿,头一点一点的,最后猛地一下沉,就醒了过来,他转过头看向两个同样跟着他一起坐在地上的门房,问道:“他们回来了吗?”
年轻的那个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回四公子的话,还没有。”
总管在他身旁绕了几圈,适时开口劝道:“四公子,先进去吃点东西吧。天这么晚,老爷他们怕是要等到天亮之后才回来了。”
然而聂秋只是应了一声,却动也不动一下,没了下文。
“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这么要紧,非要亲自和老爷说?”总管急得很,要是聂迟回来就看见这副模样,非得骂得他狗血喷头不可,“四公子,身体要紧,有什么事往后再说。”
要紧,比他的命都重要。
对他来说比世上任何一切都要重要。
聂秋抿了抿嘴唇,并没有回答总管的话。
他风雨兼程,从沉云阁到聂府,整整一个季节,几个月的时间,为的不是这个。
但是他到底想要什么,聂秋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听见总管那句“去灵山看雪”的话后,聂秋就觉得气血上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堵得胸口闷闷的疼。
他梦里梦外都是猩红的血。
而他的养父母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梦里梦外都是白茫茫,干干净净的雪。
聂秋想,他其实不是在和谁赌气较劲,他只是对自己失望透顶。
他垂下头去,用含霜刀撑着身子,有点想哭,眼眶里却没有流出任何东西。
所有东西都逐渐离他而去,现在就连痛哭都做不到了。
聂秋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