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里,叫店家拢了一盆火来。那窗户上的纸想必是去年贴的,如今已破碎得不成样子了。风一刮,“呼啦”、“呼啦”地响,像北方人烧炕用的那种破风箱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惨淡。
雨越下越大了,廖大享站在窗前往外看,发现屋檐下躲着许多缩着脖子的麻雀儿。它们显然很冷,当然也一定很饿,它们原本是自由飞翔的,饿了捉些小虫子充饥度命,渴了喝一口河沟里的水。它们四海为家,无拘无束。然而,自由虽好,却并不能扛住天灾的侵害,一场秋天的雨就把它们成了这般模样。如果到了冬天,万木箫条,白雪茫茫,它们又吃什么,住哪儿?恐怕只有等着冻死、饿死了。廖大享想到这儿,心里猛地打了个激灵。土司老爷如今不正像这麻雀儿吗?这麻雀如今也只是饿着、冻着,并没有十万大军围困于它,也没有人放枪伤害它,而土司老爷的处境远忧于麻雀啊。
廖大享坐不住了,于是喊店家雇了一张马车来。因为是天,所以天比平常黑得早。喊了许久,店家才袖着手领着一个马车夫进来。马车夫嘴里哈着冷气,着脸,好象很不满意的样子。店家说:“天快黑透了,又下雨,出去干什么嘛。”
廖大享陪着笑脸,说:“俺的事急呀,一刻都耽误不得,如果晚了,要有一大堆人丢脑袋啊。”
店家说:“既如此,你快去办吧。只是晚上的车钱是要翻倍的。”
廖大享说:“好说,好说。”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一锭银子来,放在店家的手掌心里,店家用手掂了掂,觉得分量还行,就笑嘻嘻地出去了。
廖大享要找的人是在前门做药材生意的云南人李化,他和廖大享是故交,与普家的关系也交厚。廖大享水淋淋地赶到李化处,三言两语把普家的飞来之祸告诉了李化。李化一听,竟吓得浑身发抖,抖着身子说道:“得罪了王伉这位丧门星,怕早就大事不好了。不过现在也不能急,咱得一步一步来,只要能把话捎到皇上那儿,就有希望了。”
廖大享当晚住在了李化处,二人密谈了半夜方睡。
次日凌晨,赶了个大早。李化领着廖大享赶往仁义胡同。这胡同里住的全是退休的太监,李化要拜见的退休太监叫赵安。赶去时,赵安正在院子里溜鸟儿,因从李化那儿经常拿些名贵的药材来吃,所以两人比较熟。见了面,李化把普艾古诺的事说了一遍,央求公公从中支招儿,救救这个土司大人。赵安听了,把头连摇了几摇,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赵安说:“这是谋反啊。王伉做圈,让普土司钻,这虽然是冤枉。但明理在王伉,皇上又相信了他,难办啊。你们的普老爷也太笨了,怎么就没巴结好这个大贪官呢?”
廖大享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子,递给赵安,说:“无论怎样,总要赵公公费心。但能救得普老爷,无论花多少钱都愿意。”
赵安说:“我已经退休了,根本谋不了皇上的面。我保荐一个人,他准能成事儿。”
廖大享、李化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谁?”
赵安说:“曹化淳!”
赵安说,曹化淳也是一个太监,权位极重。朝内的内外监军,如今统是阉人柄权。京外的监军大员,以太监高起潜为首。京内的监军大员,便是以这位曹化淳太监为首了。只要说通了他,事情便成功了一大半了。
求见曹化淳不是一件易事,求当官的办事总是不太容易,这是自古以来的老理儿了。这两天雨又大,风又冷,廖大享、李化站在曹化淳家门外尤如冰僵的寒鸟。路上的雨水冻成坚冰了,街上阴风森森,很少看得见行人。曹府高大的门楼已变成寒光闪闪的白色,府前的一棵枣树,也变成白色了。冰水里,两只狗正争抢着一只肉骨头。一开始,两只狗各咬骨头的一头往外挣,白色的牙恐怖地暴露着,鼻孔里的白汽一股一股地往外冒着。夺来夺去,两只狗嘶咬在了一起,骨头被可怜地丢在了一边。大个子狗用两只前爪扒住小个子狗的头,一口咬掉了小个子狗的半边耳朵,狗耳朵有毛,也许不好吃,大个子狗吐出耳朵,又凶狠地撕咬住小个子狗的脖子,小个子狗惨叫着,伸出爪子抓向大个子狗的眼睛,大个子狗快速跳跃,闪到一边。但眼睛还是被小个子狗抓出了一道血痕。小个子狗的目的不在于打架,而在于骨头,瞅准大个子狗闪避的空档,用嘴迅速地叨起骨头跑远了。大个子狗“汪汪”地追上去。
李化这时转过头来,对冻得直跺脚的廖大享说:“这么等究竟不妥。一是时间拖得太长,二是恐怕咱俩这样等也会冻出病来。不如再使点银子,让门房再通融通融。”
廖大享说:“也只有如此了。”说完,从马车里跳出来,因为脚早冻僵了,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滑了一跤。廖大享摸出一锭银子,走过去,向守门的两个兵丁深施了一礼,说:“我们是从云南来的,一直在这儿等着曹大人。烦请二位看在冰天雨地的份上,再通报通报吧。”
一个兵丁接过银子,掂了掂,说:“你们的事咱早就知道了,这大冷天的确也不容易。但我们家老爷这两天一直在朝上商议大事,没有回来。我看你们还是再等等吧,或许曹大人一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