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言上高中是陈淑云坚持得来的。
她成绩其实是不错的,中考的时候是她们学校的第五名,全A考生。虽然在全县全市范围内可能不够看,但在当地已经是实打实的优秀学生了。
即使有这样的成绩,陈胜利还是不想让她继续上学。因为他觉得女生上完初中就该找个工厂工作几年再嫁人,像王萍那样安安稳稳的相夫教子。除此以外,他心里还想着,不过是个领养来的,养到初中毕业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过两年结婚再捞一笔彩礼,这本儿就回来了。
王萍素来是个没主意的女人,在这家里也说不上话。她小学毕业就下地帮家里干活,后来经人介绍才嫁给了陈胜利。那时候陈胜利初中毕业,又在厂子里有正经工作,人五人六的,王家父母都很满意。两家一商量,这婚就成了。
陈续文虽然没表态,但还是默认陈胜利的观点。说来也好笑,当年他入赘进的陈家,一路吃着陈家老本才有今天,心理上却依然看不起女人。
到头来,坚持让陈思言上学的,就只有陈淑云一个。陈淑云年轻时是个泼辣的性子,后来年纪上来脾气愈发温吞起来。陈家二老去世后,家里话语权就到了陈续文父子俩手中。
陈思言,那时候还叫陈招娣,她最开始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也是怨过陈淑云的,毕竟领养这件事也有她的一份。可是自从陈烁出生,王萍坐月子开始,她就跟着陈淑云,只有陈淑云管她。王萍虽然有时候会给她塞点零花或者酥糖,但也是聊胜于无。到最后也只有陈淑云让她坚持上学读书。
那天一整天都是Yin沉沉的,一丝风也无,空气闷得令人窒息,仿佛在昭示着陈家这场变故。
她去幼儿园接了陈烁回家。以往这活儿可轮不到她,今天陈淑云带她过来,到了放学点却让她来,还给了她十块钱,让她带陈烁去小卖部逛逛。
也许是陈淑云估算错了这场争执持续的时间,陈思言带着陈烁回家时,他们还在吵。他们进大门的时候,就听到陈胜利抄着那副破锣嗓子语气不善地乱叫。
“娘,您可真是菩萨心肠,这孩子养了十年,还真把她当您亲孙女了啊?”
“喂不熟的狼崽子罢了,您倒好,巴心巴肺地对她,比我这亲儿子还亲。”
陈思言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怔住了,即使陈淑云早就告诉过她的身世,现在听到陈胜利的话依旧觉得刺耳扎心。陈烁拉了拉她的手,她才回过神,两个人躲在大门的过道处,贴着厨房的墙壁,一言不发地听着。
陈淑云许是被气急了,嗓门也大起来:“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那祸害人的法子,要不是我拦着,你们都该进局子!”没等其他人说话,陈淑云又继续道,“孩子领回来,你们才养了几天啊!不把人当人看,我就是疼这姑娘怎么了?你个脏心烂肺的,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
陈胜利也没料到他娘这么大火气,顿了顿:“娘,您这说得什么话!真够难听的。我们养她这么大,再给她找个好人家结婚过日子,怎么就脏心烂肺了。”
“老太婆,再怎么说胜利也是我们儿子,你怎么为个外人骂自己儿子呢?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嘛!”陈续文开口,却只是火上浇油。
“嫌我说话不好听,不瞧瞧你们这幅没良心的样子多难看!那娃成绩那么好,你们这是把人往泥地里拽,不让人往外飞啊。”
“娘!您别生气,胜利他……”王萍刚开口就被陈胜利打断。
“你又插什么话儿?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做饭去!”
“你凶什么?媳妇娶回家留给你撒气的吗!还看不起女人,你老子当年还不是扒着我们家才有的你!没有女人,你还真以为自己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陈淑云被这家子人气得不行,年轻时的泼辣劲儿也上来了。
“淑云!你这说话太难听了!什么叫我……”
“妈妈……”陈烁许是被吓着了,张口就要叫王萍,陈思言慌忙捂着他的嘴,脸色惨白。
“嘘,别说话。”陈思言蹲下身,然后捂着陈烁的耳朵,不让他听屋里传来的大人的争吵。
手心里被塞了块糖,陈烁的手也捂住了她的耳朵。陈思言一怔,便听见陈烁用气声跟她说话。
“姐姐,吃糖。”
陈思言看着陈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明明是因为他,她才被带来这个家。她一度把他看做自己不幸的源头,可陈烁的不断示好又拉扯着她的怀着怨恨的心。她没办法把他当亲人看待,也狠不下心拒绝一个小孩子的讨好,毕竟他是陈淑云以外,这个家难得的温情。
“好!很好!你们不让她上学,我自己供她!陈续文你可真真好本事!以后你就跟你儿子住吧!”
“嘭”的一声,陈淑云甩开门出来了,胸口剧烈地起伏,因为刚刚吵得太厉害,头都有点晕,她扶着柱子喘了口气,把陈续文父子的声音关在门内,一刻都不想再继续待着。她早清楚的,家里这两个男人的心肝是多么黑。
走到大门的过道,陈淑云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