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索好大一会儿,恍然大悟问道:“……难道师尊是担心如果我死了,会在你身上加业障吗?”
似乎是对自己的这个推论非常笃定,他昂了昂首,字正腔圆、大义凛然地说:“我是自愿给师尊送药的,又是自愿帮师尊吸一吸戾气的,就算以后一不小心真的翻……真的死了,我也不可能怪罪师尊的,天机看在我有如此孝心的份上,也不会把锅——把业障算在师尊头上的。”
小徒弟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说完之后还非常大度地补上一句:“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岑殊额角青筋微跳两下,只觉得脑仁子一抽一抽地疼,也不知是被戾气在府内割的,还是被面前猛给他拱火的小徒弟气的。
偏偏这小豹崽子还无知无觉。
岑殊垂目看着小徒弟,即使一条二指宽的黑纱带横覆在眼上,亦能看出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含的认真。
他藏于袖中的二指轻碾一下,那条碍事的黑纱便又从对面人鼻梁上滑了下来。
诧异是在几个瞬息后才充入眼底的,在头一个刹那间,那双瓦蓝的眼睛毫无遮挡,清亮澄澈,十分认真地向岑殊望来。
岑殊内心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垂望小徒弟赤城的眼睛,蓦然想起前世因他而死的徒弟和雪豹。
岑殊想,难道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吗?他们亦是知道前路几何,却依然慷慨赴死,对他毫无怨怼的吗?
——不,他再也不想让任何人,为他而死了。
“师尊的戾气,是又跑出来了吧?”
一道清亮声音突然响起,将岑殊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见小徒弟将断裂的黑纱带拿在手里笃定看他,那表情似乎在说“别逞强了,你看你连术法都维持不住了,一定是非常严重了吧?”。
岑殊无言与他对视。
对面的人只当他是默认了,一边向他走来一边道:“那天在逍遥谷事出突然,肯定是戾气没吸干净才这么快卷土重来了,师尊快再把戾气放一放,以后有我在你身边帮忙吸一吸,师尊就不用总是闭那样久的关了。”
叽叽喳喳的小兽修终于在距他一步之遥的位置站定,后又有些犹豫地抬了下手臂。
他似乎想做出一个敞开怀抱的姿势,却因为对面是岑殊他又不太敢,抬手臂的幅度就非常细微。
那样子多少有些不lun不类,看起来就不太像是等一个抱抱,反而像是在鸡圈里撒着两只手轰赶老母鸡。
大殿里静了一会儿,没人动作。
小徒弟似乎是对岑殊的无动于衷感到非常困惑,他歪了歪头,略带鼓励的目光似又在说:“来呀?”。
那模样与几日前在血色浓稠的戾气中心,他大开城门顺从将戾气让进他身体里的样子相差无几。
动作间,墨色发梢又在额边一晃,垂下来吻了吻他的侧脸。
岑殊依旧沉默而立。
他觉得自己收的这个小徒弟,有些蠢。
兽类不是更该会趋利避害的吗?
为什么他这个早早修出人形的小徒弟,也已经早早把本能丢了个彻底?在岑殊让他过来时后退,又在该退的时候傻呆呆往前来?
岑殊把心口的蠢蠢欲动狠狠压住,他袖摆猛然一甩,如一捧轻轻柔柔的云团扑在对面人脸上。
薛羽只觉得一团冷香倏然铺面,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向后倒飞而去。
在殿外的雪豹双爪同时扑了个空,他猝不及防咕噜咕噜往里滚去。
原来是殿门已经被岑殊打开。
两只小豹子滚得一前一后,恰巧撞在一起,又双双被岑殊托了起来向外送去。
两扇漆红木门闭合的瞬间,薛羽勉强抬头,从窄条条的门缝中看见岑殊的身影。
殿中那人洁白袍摆垂落迤逦在地,不惹纤尘。
他下颚微微仰着,表情便显得孤高,傲然而立的样子像是雪山山尖亘古不化、遗世独立的一捧雪。
只是看起来似乎有些落寂。
薛羽听见他说:“此后,亦不需你如此。”
紧接着,寝殿大门便在他面前轰然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们来学习一个俗语,叫:豹唇不对殊嘴。
指的是一种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还觉得自己答了个满分的行为。
第25章 025
两扇厚实大门第二次在薛羽面前无情合上,一人一豹并排站在门外,呆愣愣大眼瞪小眼。
这人真的好奇怪啊!
刚刚还叫他来,现在又让他滚!
不是,化身滚就滚了,又关他可怜无辜的小豹豹什么事?为什么豹豹也要滚?!
都滚了他还怎么打入敌人内部探听消息啊!
薛羽两个号一起往前倾了倾身,侧脸把耳朵贴在大门上,小号抬手敲了敲门,试探叫道:“师尊、师尊?”
一人一豹的动作同步极了,连那鬼鬼祟祟的神情也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