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的家具差不多已经被搬空,只剩下书柜书桌,两张沙发,和一张双人床。黄昏光线里游动着惊扰的飞尘。
那些书全部被留在这,似乎主人走得很匆忙。祁知逾从书柜上抽出一本笔记,翻了两页。是姜唤怀孕时写的剧本手稿,娟秀的字迹有时会变得潦草——那是祁知逾去缠扰他的后果。
其他的电影学书籍,小说,传记,它们的体裁大相径庭,但此刻落下的灰尘却有一致的厚度。他皱了下眉头,发现他雇佣的家政阿姨竟然一直不曾打扫书柜。
两个搬运工人现在要把它搬走,他们发愁于这些难以处理的书。
祁知逾说:“把这些书送到我那儿。”
他从笔记的最后撕下一张空白页,写下自己在上海的房产地址,联系电话。他停顿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卧室。
“还有床,都送到这儿。”他把纸递给工人,带着那本笔记,转身离开书房。
姜唤出国后,祁知逾又把这套公寓续租了半年。
他时常来上海出差,大多数时候就住在这里。睡在那张床上时,总是做噩梦。噩梦和噩梦一模一样,噩梦前百分之九十九的内容和发生过的现实一模一样。
所以他有时专门来这套公寓做噩梦,为了重来一遍过去。
他的心理医生诊断他的Jing神衰弱有加重的趋势,而Jing神衰弱只是众多Jing神病症的开始,他劝祁知逾离开那套公寓。作为一名医生,他的职业道德和规范要求他直白准确地指出症候根结,但他之所以说“离开那套公寓”,是因为他不敢说“离开那个姜唤”。
祁知逾接受了。他没有再续租,并把所有的家具都捐给福利机构。
他拉开卧室窗帘,站到窗前,点上一根烟。姜唤怀孕后他戒过一段时间,当时他烟瘾犯得严重,吃口香糖也没用,于是把姜唤压在床上,边捋着他头发闻那领口里的气味,闻够以后瘫倒,仿佛很没办法地说道:“这不比烟还难戒!”
一辆车停在楼下,助理程衍站在车边,看见祁知逾正从窗户往下看,便朝楼上举起手臂,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表。
回北京的航班就要起飞了。
程衍开车,祁知逾在后座。
“这都什么新闻?”祁知逾突然说。
热搜第一:留学生吸食百罐笑气后瘫痪。
他看不得这种词条。他觉得加拿大满地是性变态和瘾君子,小孩不含nai嘴含烟嘴,十岁的小学生会靠着走廊栏杆飞叶子。因为姜唤,他的偏见和那个噩梦一样可怕。
“去哪儿不好偏去加拿大,”他又说,“去美国都成啊。你说他去加拿大是不是故意气我。”
程衍不说话,他知道老板是在陈述而不是要他给出答案。
祁知逾来回点开那几张图片,几行文字印象惊骇,“笑气是新型毒品”“吸食笑气等于吸毒”“兴盛于留学圈”。瘫痪的女孩陷在轮椅里,像株得了枯叶症的盆栽,二十来岁的年纪,一辈子再也站不起来。
“人还盯着吗?”
程衍回复他:“盯着呢。”
姜唤的生活三点一线,住址一条街以外是警察局,娱乐活动相当单调,身边只有几个普通的华人朋友,见过最有钱的男人是导师和房东,谢绝搭讪和求爱,年轻人都说他是无性恋。
一整片陌生的国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过去。
祁知逾不再说话。他关上手机,看着窗外树叶茂盛的街景。夏天来了,上海的梅雨季也要来了。姜唤比他还讨厌梅雨,洁癖又严重,祁知逾不洗澡就不许碰他。
加拿大倒是没有梅雨了,冷得冻死人,怎么不干脆去西伯利亚呢。
程衍轻敲着方向盘,揣摩语气:“老板,加拿大那边放暑假了。”他从后视镜里窥探祁知逾的反应,“姜唤已经买过回国的机票,后天就回来了。”
祁知逾的神色或许动了一下,或许程衍没看清。耗给姜唤一年多的时间早已突破祁知逾的记录,他承认仅依凭过去的经验,自己已经把握不住他的老板,这是作为助理的失败。
“再说吧。”祁知逾没有语气。
当时程衍找到姜唤在加拿大的住处,把地址、户型、装修情况、房东的祖孙三代都摞进文件夹放到祁知逾眼前,以为他二话不说就要追过去,都做好了替老板扛公司挑子的心理准备。
然而半年过去,祁知逾在那张床上做的噩梦足够拍一部内容一样的诡异国产电视剧。
七月,姜唤的预产期曾经也是在七月。程衍后知后觉,脖子立刻冒出冷汗。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祁知逾头靠着车窗又睡着了。
祁知逾下了飞机先回公司,向他爸汇报工作。
这几年国内影视寒冬,行业上上下下景象一片衰颓。老祁总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实业最有安全感,他回忆起祖上在东三省做实业发家,勤劳苦干就有收获,不知“寒冬”为何物的踏实日子,于是大手一挥派出祁知逾去上海看地皮。
小祁总立在董事长办公室,飞机上睡了一路,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