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祯看他一点就通,也不知他这是聪明还是痴傻。
说他聪明,他却信了这个破绽百出的谎言并且即将亲手折断母国臣民的脊梁骨。
说他痴傻,他却能把淮祯言不尽意的计划意会得十成十。
论心计,三年前的楚韶凌驾于淮祯之上,但这份睿智在钟情蛊的毒害下还能剩下几分,淮祯拭目以待。
“啾咕…你是为了救我,才灭了南岐吗?”
楚韶忽然问。
淮祯看到他眼中的期待,不忍令他失望。
“我蛰伏三年,只是为了救你。”
这个虚假的答案让楚韶感动得一塌糊涂。
淮祯身边的谋士和武将也心知肚明。
溱帝病重,储君之位空悬,裕王三个月灭南岐,只是为了更有资本夺储而已。
他蛰伏三年,更是为了有朝一日把楚韶踩在脚下,让他对自己认输求饶,一雪前耻。
第5章 折腰(一)
南岐亡国的第二日,溱军入城。
百姓夹道而立,眼睁睁看着三万溱兵在日头下像一把利剑,自打开的城门捅入母国的皇城腹地,军队每行进一步,这把剑就多捅进一寸,一寸又一寸,捅得南岐上下亡国灭家,颜面全无。
悬挂在家门口的菜刀在正规军的利刃银枪下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真跟军队对上了,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出气,婴儿被这一阵仗吓到啼哭,被他的母亲捂住了嘴巴,所有的恐惧只能从朦胧的泪眼流露。
亡国之民仅存的骨气,只在于不下跪。
实则跪与不跪,也无多大差别,人人肩膀垮塌,低头垂眸,只有几个头发花白的岣嵝老人敢抬眼。
听了三个月的前线战报,他们终于见到了传闻中无人能敌的裕王。
他骑着白龙驹,高高在上,剑眉星目,威风凛凛,不过是岁及弱冠的半大少年,比魏庸还小上一轮,却能在短短三个月把南岐打得落花流水,把他们的魏氏皇帝打得脸面不顾,连夜出逃。
惨败至此,纵使脊背不弯,膝盖不软,心中也早已认输。
他们不跪,是因为,至少还有楚韶在。
只要楚韶不折,岐人的傲骨就不会断。
行军到一半,一只兔子忽然从马车跃入队伍,马车附近的士兵只得留意脚下,以免一脚把兔子踩扁。
一只素白的手拉住马车上悬挂的铃铛,摇了摇,“铃铃”两声响,行在军队前段的马车停了下来。
这一停,整只溱军队伍也不得不跟着停了下来。
淮祯勒住马绳,回头望去,只见已换了一身新衣的楚韶走下马车,直接扎进百姓堆里去抓那只兔子了。
百姓见到楚韶,如死寂的水忽然烧沸!
“侯爷!侯爷!”
极少有人再喊楚韶作“君后”,岐人心中,魏庸根本配不上楚韶,喊他“君后”简直是踩着楚韶给魏庸脸上添光,狗皇帝不配!
他们见楚韶全须全尾,头上戴着束发蓝玉簪,穿一身冰蓝色缀银丝流云纹罗衣,外罩孔雀蓝白狐皮斗篷,脸上虽然带着病容,双颊却也透出些许红润之色。
恐怕这是三年来,楚韶穿得最像样的冬衣。
就算太阳高悬于空,究竟是冬末的天气,小孩都不曾脱下防寒的虎头帽。
昨日楚韶从宫里出来时,穿的是什么?
一件破旧薄衫,因为那该死的铁链,他脚上连靴子都没有。
百姓一时缄默。
这里是皇城,南宫和民间仅仅隔着一道宫墙而已。三年里,楚韶如何被魏庸折磨囚禁,岐都上下,连老人小孩都听过一嘴。
这群人,沉默地看着侯府落魄,沉默地听着宫里传出来的奇闻轶事。
谁都知道楚家冤枉,楚韶无辜,却无人敢振臂疾呼为之鸣不平。
大恩如大仇,他们闭着眼睛昧着良心,选择性遗忘了楚家对南岐的开国之功,守国之恩。
得过且过,不想才过了三年,这个国家就走向了灭亡。
亡国的那一日,这群人茶余饭后议论过惋惜过感叹过却唯独没想过要救之于水火的君后,拖着一副残躯,替他们挡下“屠城之祸”。
南岐又是怎么回报楚韶的?
他们为了楚韶在家门口挂上刀剑,想拼个玉碎瓦全,可笑的是军队一来,所有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楚韶下了马车后,一心扑兔子,百姓见他要抓兔子,自发帮忙,十几个人一起帮他捕那只试图偷跑的小兔。
很快从楚韶怀里潜逃的兔子就被擒住了。
将兔子交还给楚韶的是一位rou眼可见五大三粗的农户,他将兔子交还给楚韶时,是低着头,双手奉上的。
这是对楚韶打从心眼里的敬重,楚韶处在人群中,所有百姓自发让出一片空地,生怕挤到了他。
这一幕自然都被淮祯尽收眼底。
楚韶抬眼四顾,发现百姓都在看着他,像是一群挨冻的人围着唯一一串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