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感到微微的羞耻和愤怒。其实还有一点喘过气来的轻松。
至少不是其他更险恶的Yin谋。这些天林立过了头的温情、林轩缈掩饰不住的嘲讽和冷眼让苏和的神经十分紧张。即使躺在比美国的家里柔软得多的被子里,他还是略微失眠。
其实也对,他没什么财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林家家大业大,又能在他的身上图谋什么呢?
苏和对林家没有多大的怨怼。林立其实没有义务救治他的母亲的,他于林家其他人而言更是耻辱——不仅是私生子,还是那种不入流的私生子。各取所需罢了。虽然他们的隐瞒不太地道,但自己只要不傻,也知道多少会付出些什么,早做好心理建设了。甚至,现在的局面比他预料的,要好得多。
他只是不太习惯。虽然明面上大家宣扬着什么尊严、平等,可这么多年来,他也看到了人命有多么不值钱。他并不是生活在真空里。但苏和看到的顶多是小规模火拼死了几个未成年小混混,看到郊区青年吸食LSD后在小公园里醉生梦死。
他从来没有这样真实地体验过,因为一笔钱,去这样摆布人生。
他只是有种无力感。
不是谁的错。
苏和要去给一个生病的男孩子冲喜。他要嫁给他。
是免疫病。虽说好多年了,但是平时注意生活习惯就没有大事。去年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加重了,四肢麻木,皮肤粗糙变薄,一副不可遏制的样子。去了好多家医院,甚至请了国外的医生,大半年了,还是没太大的好转。
情急之下,家里人请了大师做法,算了一卦:需要体质特殊的孩子来冲喜。
就是这么一回事。
其实要说信不信,大概也没几个人真的相信;只是没有办法了,尽人事,听天命,不想错过任何一种方法,徒留遗憾罢了。
至于那些大师,大概就是靠这些过活:提一些古怪的条件充作药方,一年那么多访客,总有几个会康复,当然有医生的功劳,当然有病人免疫力的作用,无论如何,那就算做法有效了;要是没有康复,就是心不诚,就是天意如此,也落不下什么责难。
就是奢侈的幸运符罢了。苏和自己就买过十字架许愿,他也不信基督。不过是个便宜的心理暗示。对这家人而言,得到苏和也不过是几分人情的代价。
他在家中待嫁。
见他不哭不闹,林家人也对他客客气气。说到底,连族谱都没上的孩子,只是卖于家一个人情罢了。
这是件皆大欢喜的事。于家快速找到了合适的孩子,林家也得到几分荫蔽,那孩子,不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了吗?多少人卖身,还卖不出这个价呢。
至于他今后如何,就不关自己的事了。就算看不起,就算鄙夷,日后再也没关系的人,也犯不上闹矛盾。
婚礼简单到夸张。就这样,也只是为了表示虔诚。要不是顾念着大师的叮嘱,他们恨不得把苏和装到什么箱子里偷偷送去于家。
多丢脸的事啊,就算是冲喜,居然非要是那样身子的孩子。不然,养在家里做个小,也不算多大个事。他们觉得自己丢了天大的颜面;甚至对苏和的客气,都是为了于小少爷受的不小的委屈。
苏和倒不觉着奇怪。嫖客婊子说起来道德上没什么高下,前者却往往理所当然地看不起后者。这和道德有什么关系啊,只是财力的区别罢了。
况且他也不损失什么。无非就是好与不好。康复了估计还感念一下,送一笔酬金;要是那少爷真的翘辫子了,不过被赶出来而已。不亏,不亏。
这些大人物,就算瞧不起你,只要识相,又有点用处,是不会吝惜手头这些小钱的。
不亏,真的不亏。
席间,林斐喝得微醺。他向苏和挪了挪身子,靠上他的肩头:“我还以为你至少会闹一闹,给他们找点麻烦。当初你在费尔班克斯敲诈我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怂啊。”
他轻轻呵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