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梁的一手好字全是在长歌门被天天罚抄出来的,现如今谁见到都会夸他一句,字如其人,英挺飞扬。
听得穆岁秋答应,燕梁也不再用臂力锁着他,让他去处理自己手头上的事。走了几步之后穆岁秋突然回头,轻声问道:“虽然你每次回来都不叫我省心,但你这次回来,为何纠缠我至此?”
“我知道你在朝堂孤军奋战,就是为了万家灯火,可笑得是,这个拼死拼活的人,独独没有一盏灯火,天天坐在轿子里穿街走巷,忙天忙地,却连长安城的街巷都没好好走过,不是很可惜吗?”
“你方才不是说了么,皇家的宴会上没有我的位置……难得夏至有休息时间,左右金吾卫大将军又诚意相邀,穆某自然要来。”
“哈哈哈,穆大人就是嘴上讨便宜,我真让爹娘把庚帖送来,你敢收么?”面对燕梁的取笑,穆岁秋也是一笑,他确实是不收的,只是不知道燕家老爷怎么突然会送帖子来,待看到里头的信时,映入眼帘的却是燕梁的字:江青水平,高树苍苍,绿筠含粉,圆荷散芳。盼君夏宵余暇,所忧转凉,洒烦怨,对华觞。
军费的事,早已让燕梁参与其中核算,他该知道他并没有故意克扣苍云军的军费不发,而是国库真的没有银子。按理说燕梁不该再继续找茬,纠缠不放了。
燕梁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烫金溜银的,还有他们燕家的家纹,无比正式,穆岁秋疑惑的接过,嘴上却不饶人,“燕家这是把将军的庚帖都准备好了么?”
“你我同朝为官,想要约我出去,大可以当面问,还特意写了帖子送来。”穆岁秋将信重新装了回去,好好的收进自己怀里去了。
这是燕梁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同穆岁秋说实话,他从来都是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以问题回答问题。
“欸,穆大人你这就忒没意思了。你好好看看,你眼前的这个将军,不止能打仗,还能说能写的,就连算账都会,你不考虑一下么?”
“像羽林军和天策府是没有办法,选拔尤其严格,毕竟离权利太近了,大多都是有背景的子弟,但苍云不同,边军多是苦孩子出身,就单纯保家卫国,守护百姓而已,权利却想我们做一把在远处随时能威胁自己人的刀……边军该对抗的是外敌,不是么?”
穆岁秋背后的传言这么多,很大程度的原因就是他没有实际背景,他确实拜了山门,但朝堂上的恩师与学生,并非多牢固的关系,始终利益罢了。穆岁秋若真的能为哪一方所用,他也不至于位高权重,仍是独木难成林的境地了。
“哈?”燕梁先是一愣,随即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认真回想了好一会儿。“喜不喜欢不知道,但我确实一直在看着你的。”
“从前我不觉得你好,但这次回来,许多人许多事全凑在风口浪尖,就露出了本来面目。说实话,长安城的尔虞我诈与我毫无关系,我只要把雁门关守好,边关们的将士可以吃饱穿暖,有力气打胜仗就好。这事说得简单,却办不下来,因为我一天不表态,太后和圣上都怕给了银子,却为对方做了嫁衣。”
“……我不和你说这些,你把我从中书省抓出来到底是做什么?”
燕梁望着穆岁秋点了点头,神色温柔。“穆大人说得是,明晚见。”
燕梁闻言定定的望着他,深邃的黑眸里笑意退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燕梁瞧见穆岁秋有所触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于是他继续说道:“穆岁秋,我发现我们是一样的人……却又有很大的不同。不管离开长安城多少年,我始终属于长安,这源于我的家世、出身和血统,你却是一个异类。”
燕梁不想苍云军成为势力手上的刀刃,穆岁秋也一样,他们都只想做国家的利刃,为百姓在朝堂或是战场斩敌。这份为国为民的理所当然,在长安是如此的幼稚可笑,举步维艰。
三品,你也是正三品,你出身长歌门,我年少时也曾在长歌门上过学,算起来时间还比你早一点点呢,巧了不是?嗯……简直就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长安城里咱两名声都不好,谁也别嫌弃谁了。”
“我来送帖子的。”
燕梁指了指自己的唇,笑道:“那我可太欢迎了,来来来,随时有空。”
这是太后生辰之前的夏至盛典,独独今
穆岁秋当真就走向了燕梁,随着二人的靠近,官服与玄甲的摩擦也听得异常清楚,最后穆岁秋却用指尖在燕梁唇上轻轻一点。“夏至之夜不是与将军约好了么,我今天有什么好着急的。”
“……我明白了。”穆岁秋轻咳了一声,正儿八经的说道:“燕将军可以不用再说了,我会想吻你的。”
“你与长安城的联系太薄弱了,或者说……你在得知自己亲人去世的时候,就与世界没有瓜葛了。总之……你这人活得太浮了,我想将你拖下凡,多沾点儿烟火气。”
穆岁秋不知燕梁竟将他看透至此,胸中的情绪不断激荡,只得低下头,攥紧了袖子,以沉默来平复心绪。良久,穆岁秋才抬头道:“燕将军,你喜欢我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