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梁有圣人御赐建盖的将军府,但因为他常年都在外头领军,大宅子怎么都得有人住,否则就破败了,于是就把他的爹娘接过去住了,毕竟贵族世家的房产都是私有的,比较好处理,不管是出售还是租赁,都是自由的。
两位老人家一听说自己儿子刚回来就把穆岁秋领回家,吓得立即出门探亲访友,还说十天半月内都回不来。虽然不在官场,但贵族王孙互相之间都有相应的圈子,像穆岁秋这样的重臣,他们可不想沾上关系,虽然不明白燕梁为什么会这样做,也不想哪句话说错了,成了连累儿子的把柄。
穆岁秋的父母在他尚在襁褓之中时遭连兵祸去世,他由叔婶养大,后来他的叔叔重病,婶婶又不善经营,不出一年铺子和房子都变卖出去了,越来越衰败,甚至连给叔叔治病的银子都拿不出了。
有一位长歌门的先生在小镇办事时偶然听了穆家的传闻,上门拜访见穆岁秋果然清秀聪明,向他的婶婶提出要将他带到长歌门求学的意思。
幼时的穆岁秋自然是不愿离开自己叔婶的,但大人们却只能狠下心肠,为他做最好的打算。他的叔婶在穆岁秋离开后便搬家了,以至于穆岁秋在上学时寄给家里的每封信都被退了回来,长歌门的先生们不忍他伤心,将那些被打回的信全都收着。
当他完成学业,考取功名能入朝为官之时,才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动用一切手段到处寻亲,然而他得到的只有噩耗,将他视若亲子的叔婶在很多年前不在了。现在他府邸的老管家,就是穆府曾经的旧人,也是叔婶临终时陪伴着他们的老仆。
同样是人少的大宅,穆岁秋的府邸无端的就比燕梁家寂寥太多,甚至都不怎么回去住,或许主人的无牵无挂,也对宅邸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吧。
见穆岁秋撩起轿帘看自己的宅邸,燕梁笑道:“怎的,穆大人是想从我将军府的正门,坐八抬大轿进来么?”高官重臣府邸的正门一般都是不开的,往来大多都是侧门,好在燕梁的将军府侧门并不窄,八抬大轿直接就进了去。
“燕将军敢开,穆某也不敢进。”亲热过后的穆岁秋在略微恢复体力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工作之中。燕梁是第一次看穆岁秋的办公状态,这已经是他手下的左右丞事先筛选过的公文,即便他效率已经足够快速,甚至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依然是做不完的事情。
可以说这次八抬大轿的同乘之旅,让燕梁对这位白衣卿相大为改观。
“热水是现成的,你先去沐浴,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见穆岁秋只是嘴上应了,眼睛和手依旧对工作恋恋不舍,燕梁顿时无名火起,直接把人从轿子里拽出去,一蹲一起,把人像扛沙包一样拐走了。
本来穆岁秋就体力不济,这般突然又蛮横被抗走,脑袋倒垂着,实在是晕。八个暗卫互相挤眉弄眼,谁都不愿意过去,最后是两个主要负责人无奈跟上,其余六个原地待命。
“亏得你是“霜明”的主人,竟浑身的破绽。”燕梁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要知道穆岁秋的剑术在长歌门里是出类拔萃的,那把霜明剑就是他年少时力战同门高手,身为最终优胜者的奖励。
“霜明剑已经没有了,三年前我在比试中输给了叶公子……他将霜明融了之后,以自己的剑意相融,铸成了赤霄。”但凡有些名头的江湖中人,都有一把趁手的专属兵刃。霜明剑从穆岁秋求学到成名,再到入朝为官,一直伴他经历种种,这样的兵器已经不单单是物件了,更是密不可分的伙伴。
燕梁的陌刀也是一样,多少次和他在沙场进退,多少次以刀锋斩断敌人的兵器,所以他知道这种感觉。穆岁秋怎能随随便便将霜明送人,又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将它融了,从内到外再无一丝熟悉的气息,完完全成了别人的佩剑,然后他的语气平淡到就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穆岁秋口中的叶公子,全名叶千枝,是已故王妃叶万芳的亲弟弟,安王李协的小舅子,可以说是朝廷和藏剑山庄活生生的纽带了,在藏剑山庄和长安城两处都有住处,哪里都能待。
上个月他刚过了十九岁生辰,排场极大,不管朝内的王孙贵族,还是朝外的江湖百姓全都来了,以自己的方式为他庆贺。叶千枝性子直率,为人爽侠,虽然身份贵重,但与他相交却不需要什么心思,这样的人犹如误入长安城Yin霾的一缕阳光,很难不让人喜欢,连带那个天策府情深义重的鳏夫,提亲的都快踏破安王府的门槛了。
苍云军长期面对都是边关极为凶悍的敌人,所以他们的玄甲除了防御力高之外,也有不少玄机,像这尖锐的手甲,平常是可以隐藏起来的,但如果想伤人的话,只需扭动相应部件,锋锐立显。就像此时,燕梁将穆岁秋放下后,手甲的锋利随时就能在那根白皙的脖颈上捅个窟窿。
“连护身宝剑都可遗弃,穆大人没有半分自觉吗?”
燕梁是真的生气,他果然还是无法理解穆岁秋的所作所为,他们并非完全属于长安,在成为将军与宰相之前,他们都曾是快意江湖的少年侠客,正因为有过这样特殊的经历,所以无论朝堂如何艰难,前途如何未卜